小说 【联合写作】巨龙之夏2022——夏季龙文集

小说作品

前言

炎夏又至,对于不同的个体而言,这个季节总会表现出不同的色彩,不同的情绪——是炎热还是清凉?烦躁还是惬意?
而在文字之间,在龙的故事之中,“夏”,这简单的一个字,将能演绎出别样的传奇与浪漫。
为了给龙文爱好者们提供更多的写作机会,在这个暑期,我们第一次组织了巨龙之夏龙文写作活动——目前,共收到7篇文章!

本次活动的主题为:
——《夏至计时》——

夏至日是一年中白昼最长的一天,而每当这一天来临,那古老的“时钟”,便会向前行走一格——这是末日的时钟。这一天又一次来临,而这一次,会发生一个有关龙的故事。

“时钟”——可不一定是那种有时钟的计时器,它可以是任何有即时属性的物体,可以是魔法,自然,科技....死物,活物...诸如此类,甚至是更抽象的东西。

为什么会有“时钟”?那“末日”是什么?怎么确认?龙和这“末日时钟”又有什么关系?

故事发生时,“时钟”也许刚刚开始,又或是那漫长的中途,又或者,明天就是末日。

也许龙只是在寻找这末日的真相;或许是为了阻止末日的到来;亦或是面对这与龙相符的神秘存在,有着单纯的好奇。

又或,故事中的龙并不在乎所谓末日——这走动的“时钟”是这故事亘古的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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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馈: 幻影小光龙

《龙与勇者的闲日漫游》​

—— 小纳

  “夏至那天我会斩杀龙返乡,我们会有土地,有一切。”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身体撑起,他终于找到个可供休息的平地,这时他才将生命从陡峭的岩壁与猛烈的狂风中扯回。垂下脑袋伏在地上休息,气息微弱却炽热。即使细碎的石屑不满地顶撞落地四肢,他却觉得这时自己才算上个人。
  勇者,他是这么称呼自己。
  就算大家不这么认为,他也不曾动摇。铺天盖地的嘲笑远比危机四伏的荒野要危险,他的启程是出发还是逃离?他是否想通过弑龙来证明自己?他分辨不清,现在唯一的目标便是找到那条龙。
  风从蓬乱的发丝间流走,砂砾被发的黑墙收拢拦下。满是沟壑的脸上嵌满尘沙,布衫破旧不堪早就看不出颜色,甚至不成衣服的形状活像块布挂在竹竿上。没人能看出这是个少年,这位勇者连游荡的乞丐都不如,自然没谁愿意去询问年龄与过往。
  龙是他的精神依靠。
  如今时临盛夏,他也将临决战。
  战果他并不看重,战死战胜都是解脱,他不再在意屠龙的名声与自大惹来的骂言。
  风嘶吼着淹没钟表的滴答声,失去发条声控制的神经微微放松,耳边充斥无法辨识的喧闹也使他未感到无所适从。神情恍惚间他从云后望到家乡,那条有狗的土路,有炊烟的蓝天,有哼哧声的田地,尽管这些与他无关。木质剑鞘碰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长久跋涉过后剑身和他的心灵同样残缺不堪,剑锋被尘磨钝。
  他索性躺倒在地,甚至不想抬头看眼面前的龙穴。此刻少年眼中仅存在天空,这广袤的空间他从没想过伸手触及。云映入他的眼,蓝是不变的色调,空中没有飞鸟没有昆虫,脑中没有想法。沿地面传来的计时钟声都无法唤起他的行动,少年甘愿被岩吸附吞没化为永恒。
  风速突缓,计时钟报复性地滴答作响震得他浑身发抖。少年撑剑摇晃着起身,破布扫开落在地面的灰尘留下片尘土稀疏的石板。洞前他呆立许久,待身体稍稍跟上思维才迈出步伐。
  洞穴内没有大人说的阴森,它和少年以往遇到的任何洞穴无异。洞内依旧是山中潮湿的水汽味道,地上也不存在尸骨和血迹。他径直地往里走,没有陷阱没有结界,仿佛站在少年路途终点的那只龙也不存在。
  心中隐约腾起缕不甘,干涸的眼角阵阵发酸。少年的手攥紧剑柄,紧到扣紧的指尖由尘染的灰转变成白。他想大喊大叫,想掰断视野中每根石乳柱,想释放压在心上无处诉说的无形重负。嘴不断抽动着,失去控制的想扭曲成不同形状。每步迈出的距离都在缩减,直到几乎是在地面磨动。
  洞内空间在扩宽,当少年在敞阔洞底停下脚步时,泪水混着近乎癫狂的大笑滴下。洞底被荧光石照的透亮,冰冷的山洞中空无一龙,仅留下他独自浑身颤抖着狂笑。笑声触及岩壁弹回,仿佛就连自然也无情地嘲笑他这无意义的旅途。
  :“嘿,傻子!”少年着魔般地重复着这句话,这句他出发前人们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剑已被丢到旁边,与岩石碰撞的瞬间剑鞘迸裂,里面护着的是把剑身都映不出物形的锈剑。
  他蜷缩起身子只顾痴笑,连背后传来的温热气息都不再在意。气息试探着往前靠近,从后背慢移到少年脖子后方。为去除打扰,他挥出手驱赶想象中蚊虫,手打到个微冷而坚硬的物体。少年愣愣地转过身,近乎贴到他脸部的龙吻正呼出股热气。
  也没感到害怕,少年笑得更欢了,比方才更为大声、疯狂。他挥舞拳头无力地砸到那龙的吻部,哭喊中挥击渐变成抚摸。这是他的旅途,有他一切的意义,可他却不再有能力到达尽头。少年已经无法战斗,他没有想过自己要这样死去,像个怯懦的人,像个无望的人,像个无为的人。
  少年盯着龙那双金黄如阳的竖瞳,它们比他见过的任何宝石美丽。硬过所有矿石而富有光泽的龙角有着如雪花那样洁白的颜色,修长而健壮的身体上覆盖着黑色的足以映出人影的龙鳞,锐利的爪子正踏在离他不远的地上。少年忘掉斗争,忘掉无能的现实,他一手轻撑住龙吻另一只手放在上面轻柔地抚摸着,像是在擦拭件艺术品。
  他第一次看见龙,它和画上几乎完全不同,现在他不能也不可能毁坏它。那他该怎么办?少年停下动作茫然地盯着眼前这只庞然巨物,对方也不打算攻击只轻晃几下脑袋在少年面前站好。
  只有拓荒时代的人们见过龙,他们猎杀龙族为人类争夺生存所需的资源,如今勇者斩杀恶龙的传说仍是游走的歌手们不断歌颂的故事。当年迈的歌手取出古琴拨动丝弦,低沉的琴音把围在身边的人们带入那悠久的长河。全村老小恐惧而敬重地望着歌手仿佛他就是征战的勇者,他提着利剑离乡又带着龙首归来。夕阳下久久不散的不止炊烟还有歌声,人们思索龙血是否比残阳的余辉血红。没有谁会否认自己对龙的恐惧,尽管那些失踪的牛羊最终都在山边被安然无恙的找回,死去的游人身上留下铁器的痕迹。
  :“人类,你为何而来?”它张嘴发出声低吼,少年惊异于自己能理解黑龙的意图,不巧他刚失去目标。钟表在此时响得如此无力,拖沓着发出几声若有若无的滴答声。时间将至,他已无力返程。当下被龙杀死或许是唯一留有尊严的选择,没有战斗他勉强接受同样的结局。
  :“杀死我。”少年跪倒在地上低声诉求,龙的利爪能让他死的毫无痛苦,锐牙会将他的躯体连同灵魂一齐撕碎,他能勉强够到期望的终点。
  :“为什么?”龙靠近他在脸颊边呼出口温热的鼻息,它对稀罕的来客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黑龙鼻尖嗅动着捕捉少年身上的气息,庞大的身躯扭动起来略无笨重感。
  少年不想搭理它,他受到了最为深沉的羞辱,他选择死亡的权利此时都被剥夺。他伏在地上无言地伸手拽动自己朝洞外爬行,石子划破衣裳刺伤皮肤可少年仿佛完全未察觉机械地重复着动作。他唯一的家当:那只计时钟,破碎的镜面间渗出鲜血般的响声。龙抢先几步来到他身前静静蹲坐,它眼中流出种少年从未从村民们复杂的神情里见过的情感,这情感似水似光在黑龙眼睛里闪烁,他无故感到股气愤腾起。
  :“跟我出去走走?我会考虑你的诉求。”绵软的呼噜声从黑龙喉传出,它的尾巴蜷起少年的破布衫将他放到自己厚实的背上。轻微的摇晃感溜遍少年身体,龙正带着他缓步走出山洞。少年没有回答,他俯身趴着宛若死尸。
  光散漫地散落到少年背上,温热的,没有保留的,把他湿透的衣裳慢慢烘干。龙背上少年绕过洞穴前往山体背面,荒芜无趣的空气中多上点水汽,又掺进丝草香。它每个行动都无比稳健,龙爪牢牢嵌进山石中提供可靠支持,少年几乎感受不到颠簸。他肯定自己出现了幻觉,满是岩石的山上不会有植被,现在正不断挑逗他神经的花香来源可以说是无从谈起。
  :“喜欢我的花园吗?它们原本只有几朵,过了很久才形成这样。”龙昂头发出象征愉悦的长鸣,少年仰头发现自己正处于整片花田中。严密的绿草将岩石完全遮蔽,各色的花朵遍地散布伴微风摇摆。他能轻易分辨出它们的种类与用途,这几乎成为本能。少年看到丛白花,它们聚集起来团成球状点缀草间丰满可爱,在家乡这种花随处可见。注意到少年对那些花感兴趣,黑龙特意来到花丛前趴下让它们凑到少年面前。
  熟悉的花香顿时充盈少年鼻腔,他回想起无忧无虑的自己躺在谷堆上看天,耳边就别着小束白花。少年不觉阳光耀眼,气候炎热,他期望在空中望见龙的踪影,他渴望像歌里的英雄那样得到认可。尘土埋没炽热的愿景,雨水洗去梦想的颜色,少年不再为期望前行。白花摇摆,依旧如当年夏天,它们不会在意时光变迁或是别人意见,无论如何它们依旧选择做自己。计时钟喧闹着,时间不会为少年在回忆过往而停下。他攥紧钟表,默默垂下头颅。
  龙继续前行,它攀上陡峭山岩朝峰顶进发,相比站在烈阳下暴晒黑龙更喜欢找个阴凉的地方。阴影盖过少年脸庞与黑色龙鳞融为一体,密叶舞动哗哗作响,它们身处大树之下。繁茂的树冠遮蔽阳光,细碎光影投射地上形成碎金。叶片被光烤得滚烫,溢出野果的清香四处弥漫,这无疑是株果树。少年在他的路途上见过许多,没有哪株会比山顶上这株更为高大。野兽不是能够随便逮到的,干粮不够时他只能去采摘野果。又小又红又酸,果核又大,他摘到手臂发酸都不能填饱饥肠。少年会想起家,想起粗糙却足够饱腹的粮食,很快他又会因想起名声而充满力量。树不会思考,它屹立着抗击风雨,少年前行的路途永远有它的陪伴。他有无数个夜晚睡在树上,不顾昆虫肆意落到身上。他与它们都属于自然,那就不必相互为难。萍水相逢,皆为过客。龙前爪撑树伸嘴从枝上扯下串野果,无一不是饱满鲜红的。它分出半塞到少年嘴里,自己又几番采集直到集满一嘴才开始咀嚼。
  牙齿挤压下野果在嘴中释放出浓稠的汁液,刺激的酸味霎时炸开惹得口舌生津,待到吞咽时才反上些甘甜。许久未尝过野果的滋味,少年被果酸逼得连连皱眉,心中却涌起股熟悉的快乐。他从腰间取下滴答作响的计时钟放到眼前久久凝视,它伴少年走过许多光阴。
  在树下休息一阵,龙和人共同期待太阳能收起它的炙热。云朵响应愿望前来帮忙,它们团团围住太阳劝它收起逼人的光辉。黑龙估摸着该是进食的时候,它从树上拖下具动物死尸丢到被砸出锅状的巨石中,用果实坚壳从山下湖中舀水倒入,再往里面丢入些浆果开始用龙炎熬煮。果实香甜的气息混合着肉类特有的香味渐渐出现,龙停止吐火为少年在石边找个地方坐下,他目送黑龙再次出发寻找东西。“锅”中的动物有些像家畜,不过应该是未经驯化的,尸体经过基础的处理达到能吃的程度。闻着香味少年感到饥肠辘辘,这确实是在这种情况下能做出的最好伙食,他惊异于龙也懂得如何进行烹饪。没隔多久黑龙带着少年能用的小碗回来,说是碗其实也就是大型坚壳果类的表皮。少年道过谢后端起汤送入嘴中,汤刚进嘴他差点吐出来,龙的调味简直是灾难。强烈的辛辣感几乎扯碎他的口腔,少年不知道龙到底往里面塞了些什么,汤充斥着辣、酸、甜并且完全没有咸味。面对黑龙满是期待的眼神他咬牙扬扬手中的碗将汤一饮而尽,少年差点没被这汤呛死,他一面喘气一面为自己会为讨好那只龙拼命而吃惊。看到龙似乎想为他再装点汤,少年赶忙摆手推辞,要是再来一碗他绝对得昏死过去。了解少年不会再喝,黑龙直接把头埋到“锅”里将汤吸光。当它抬起头时鳞片边到处挂着汤水十分狼狈,少年不由得笑起来,他的笑声远盖过计时钟的响声。
  时近正午,阳光撕裂云层重新回到大地。趁气温还未显著上升,黑龙匆匆忙忙地抬尾卷起少年与他回到洞穴中。山体隔绝了阳光将热量挡在外面,洞内格外凉爽。少年学着龙的样子侧躺在地板上,身上的燥热感瞬间被冰凉的地面吸收殆尽。他不再感到除屠龙以外的事物对自己来说毫无意义,生活并不是仅有一个目标富有价值。现在比起屠龙,少年更希望去了解龙的生活,他渴望呆在这里找寻新的意义。计时钟不再作响,或是它依旧响着只是少年不再会去注意计时钟是否运作,他的旅途已经结束是时候休息一番了。
  :“我能留在这里吗?”长呼出口气,少年决定开口。龙是否能接受人类闯入自己的生活?他忐忑不安。
  :“当然。”黑龙抬尾轻拍几下少年回答道,从它提高声调的鸣叫中不难察觉喜悦。少年起身望着投进洞口的阳光,他将开始段新的旅程。
  计时的钟被少年放在墙壁凸起的石块上略显孤寂,尘土盖住它的表盘可无人替它拂去。计时钟不再被他所需要,因为少年的终末日不会在已知的未来到来。
 
最后编辑:

《命运》​

—— 赋蕊·葬雪(或)Freeze_X
  正文《命运》是写在不久前写的《小生意》的基础上的,如果没有读过前一篇很有可能对文中很多内容不解,在这里将《小生意》作为前传一同奉上,感谢!
  
  小生意 (前传)
  
  “买一个晶球。”
  午后的小憩被门铃声打破了,一个很年轻的声音趁机溜进店里。
  “嗯哼~自己挑~咯?”
  刚从躺椅上坐起身,便看到一个黄色身影溜进了一排排货架中。葬雪微微笑了笑,然后躺回躺椅上。反正也没事干...到平常龙中间,成为一个手艺龙,做点小生意,倒也蛮悠闲的...
  不过,以葬雪的特殊身份,她是不可能在这里安安宁宁的。自葬雪“搬”到这个地方开始,就一直在用一个紫龙的形象。她还化名为“莹雪”。来到这里后,她便做起了工艺晶球的手艺,如今在这一代已经小有名气,龙称“晶雪”。
  不多时,那条龙便回到了柜台前,轻轻把一个晶球放到柜台上。这个晶球是淡黄色的,中间浮着几朵红云与几只鹤,火云看上去十分潇洒而玄幻。
  “好品味!”葬雪咧嘴笑道,“‘火云鹤瑞’是咱最得意的作品之一,火元素强行灌注在土元素几乎成型的晶球中居然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成了这些火云。”一边说着,晶球也一边被打包在了盒子里。
  “嗯,谢谢。”黄龙将货币放在柜台上,然后拿起盒子匆匆离开了店里。
  葬雪懒洋洋的将货币扫进抽屉里,目送着那位年轻龙匆匆走远。然后,她站起身,嘴里轻轻念叨起来什么...
  
  那条年轻的黄龙正匆匆走着,忽然被一条有些苍老,但是很稳重的紫龙拦下:“你好?请问你刚刚是不是在‘晶雪’那里买了一个晶球?可以给我看看吗?”
  黄龙看上去有点紧张,把盒子往翅膀下揣了揣:“诶,诶?没有呀...”
  那条紫龙爪子一指:“诺,这盒子不就是。”黄龙只好拿出来,递给紫龙,脸色有些奇怪。
  “嗯...”紫龙仔细端详着这十分玄幻的“火云鹤瑞”,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啪”的一声将它摔到地上。
  “你做什么?!”黄龙十分震惊,甚至有些竭斯底里。
  紫龙微微一笑:“这是劣质品。”而后低着头,拨弄着地上的碎片:“你看,这些火云极不稳定,晶球碎裂后便消失殆尽,可以看出是在晶球即将成型时强行灌进去的。”
  黄龙有些呆板地点了点头。紫龙没有理他,接着说道:“这样虽然可以达到又方便又高质量的艺术效果,但是是十分短暂的。如刚刚所说,这些火元素极不稳定,在气候变化较大的时候有可能泄漏出来。甚至,会有爆炸的可能性。”
  黄龙的脸色有些苍白:“啊...这样吗...我正打算带着他远行的...谢谢你...等等,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紫龙十分自信的笑了起来:“哈哈,因为我就是‘老晶雪’!”
  黄龙再次震惊起来:“什么!原来您就是...晶球手艺的开创者‘老晶雪’!啊,久仰大名!”他的语气里平添了几分敬畏。
  “老晶雪”从翅膀下掏出了两个盒子,打开来,递到那位年轻龙面前,一边念叨起来:“这两个晶球,赔给你了,都是我亲爪制作的!我那女儿,年轻气盛,做事不考虑后果,瞎改工序步骤...这不是差点就出事了...”
  这两个盒子里各装着一个晶球。一个和被打碎的“火云鹤瑞”差不多,但是这里的火云和刚刚的不太一样,可以看出是一笔一笔画进去的。每一笔都十分精细,恰到好处,没有了刚刚那一个的玄幻,但是多了一种更上一层次的美感。它同样被命名为“火云鹤瑞”。
  另一个是深蓝色的,是店里最受欢迎的星空款式。这一个晶球里用各种元素点缀出了银河的样子,极其精美,被命名为“星汉灿烂”。
  黄龙看着这两个晶球呆住了:“啊,啊,老先生,只要赔我一个就可以了...”
  紫龙不由分说,把两个盒子全部塞进黄龙的怀里:“不行,我当初立下的规矩就是假一赔二。这两个晶球,都是你的了。”
  抱着晶球,黄龙忽然显得有些难堪与愧疚。忽然,他掏出来两个晶球的价钱,将货币一下塞到紫龙爪里:“谢谢您,老先生!”然后抱着两个盒子,同样匆匆地跑开了。紫龙看上去一下没反应过来,看着黄龙飞快地跑远了。
  随后,紫龙看了看爪子里的货币,欣慰的笑了笑。接着,他捡起地上的空盒子,扫了一眼满地的碎片,便往店里走回去。
  推开门,他抖了一下身体,收回了躺椅上的分身,整条龙也幻化回了那分身的模样——正是紫龙莹雪。坐回躺椅,她将货币放到抽屉里,而后拿出刚刚黄龙在店里支付的假币,放进空盒子里,随爪将盒子扔进了火炉。“呼”地一声,火焰窜起来了一些。
  葬雪躺在了椅背上,微微晃动着椅子,感受着火炉的温暖。
  为了躲开记者与媒体的报道或采访,她始终对外宣称这晶球手艺是她的父亲开创的,她只是在这里售卖与学习而已。居民们都相信了葬雪杜撰的说法,并称她那神秘的父亲“老晶雪”,称她和她的父亲“晶雪父女”。噗,一想起来这些名头葬雪就忍不住笑出来。
  她岂会注意不到新工艺的问题?她早就用土元素防护到万无一失了。
  赔了一个晶球,挽救了一个灵魂...值了。
  到平常龙中间,成为一个手艺龙,做点“小生意”,倒也蛮悠闲的...
  
  
  命运
  
  “妈妈,再过几天又要夏至了!”
  一个人类小女孩十分开心地围着他的妈妈跳来跳去。
  年轻的母亲微笑地看着她的女儿,而后忽然不由自主地看向太阳。刺眼的光让她立刻眯起了眼。
  “奇怪...刚刚肯定看到什么了...”
  她又想到了每年夏至都会听到的“滴答”声。怎么回事呢?应该是错觉吧...
  她不知道的是,全世界有很多人都有这样的错觉。
  
  “你真的相信命运吗?”
  忽然听到这句话,葬雪略微吃了一惊,目光从爪里的古书中离开,抬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这只龙——正好迎上了对方看着她有些近乎渴望的目光。
  思忖良久,她问道:“你觉得呢?”
  她有些担心对方的状况。他衣冠不整,胡乱披着一件长袍,倚在柜台上,耷拉着的巫师帽上沾满了不知道是来自他养的猫还是他本龙的白毛,看上去十分邋遢而且颓废。更让她不适的,是对方有些癫狂的表情。
  “我...?我宁愿不相信...但是...我的事业...我必须相信...你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他时不时打个嗝,喷出一些酒气;有时候又特别认真特别严肃,让龙感到一阵恐惧。听了这句话,葬雪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沉默了一会,她合上刚刚阅读的古书,轻声道:“愿闻其详。”语毕,她伸出另一只爪子把“正在营业”的小木牌反过来:“和我进里屋。”
  把这只醉醺醺的龙拖进里屋可不简单——她不明白仅凭他自己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店里的——她不得不用力把迷迷糊糊的对方扶到一把躺椅上。翅膀略微挥了一下,炉里便生起了火。随爪拈来灶台上一把药材放到壶里,将壶放到火炉上,她便徘徊在壶和龙之间。
  那只衣冠不整的龙晕呼呼地打量着室内:“你的房间...”
  “好了,斯塔...先喝下这个吧。”没等对方回答,葬雪便将一壶滚烫的药灌进了这只可怜的龙的嘴里。
  几声惨叫后,斯塔蹦了起来。巫师帽滑落到躺椅上,露出了他杂乱不堪的毛发——只能通过最深处闪着星光的洁白看出它本来的颜色了。不过,气色比刚才好了很多。“啪”地一声,他又倒回到躺椅上,似乎还是有一点迷糊。
  “你先说吧。”葬雪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
  
  斯塔是一位占卜术龙,是在这里和葬雪关系最好的一只,也是最早光临葬雪的晶球店里的几只之一。当时,他的水晶球碰裂了有一段时间——他的师父又恰好远游——在各种地方都无法修补。葬雪在帮他修复好后,与他相谈甚欢,也了解了他的一些事情。
  斯塔很喜欢喝酒。他曾经在一次大醉酩酊后向葬雪倾诉:“我小时候发生过一些事情...欺诈、阿谀、假象,让我一度十分绝望。于是我发誓,要追求真理。无论是什么,只要是真理。
  “所以,我离家很远,找到了当下最富有智慧的龙来拜师。他听过我的经历后,决定教给我占卜术。这是一门只有经历过彻彻底底的绝望的龙才能领悟的学术,让我得以洞察真理的一角。”
  葬雪笑道:“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业。”
  他痛饮一口:“嗝!...是啊。我潜心研究着占卜术,并试图用它来探求未来的一角。
  “占卜术为我在心里创造出了一片星空。我每天对着水晶球发呆,其实是通过水晶球洞察我心里的星空。
  “渐渐的,我发现,每一条龙在那片星空都有属于他的一颗星。每一颗星都有一个轨迹。”
  葬雪迟疑了一下:“....你一定承受了很多...”她把“痛苦”两个字咽进了肚子里。但是,斯塔并没有在意她说了什么,只管自顾自喷着酒气滔滔不绝:
  “当我渐渐可以看到这些轨迹的时候,消息不胫而走。
  “果然...龙们纷纷来找我占卜。
  “‘我能成功吗?’
  “‘他背叛我了吗?’
  “‘我会康复吗?’”
  葬雪记得,那时候他沉默了许久,空气里只剩下酒馆壁炉的噼啪声。直到那一杯酒快见底了,他才重新发出嘶哑的声音。
  “我对真理的信念,我对占卜术的信仰...我绝不能以说谎来亵渎我倾尽一生的追求...我也无法阻拦众龙对于知晓未来的渴望...我们都想知道自己的...所谓...命运...
  “但是...如果知道了,我们...真的能接受吗?“
  他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葬雪安慰地笑了笑,给他又斟满一杯酒:“我理解你。”当时的斯塔虽说有些占卜师独有的落魄,但是比现在这样整洁多了,帽檐下露出的毛发洁白而又亮丽。良久,他终于又开了口。那一次的声音十分深沉,几乎听不出什么感情。
  “‘哦。你走吧。’
  “‘让我安静一下。’
  “‘十分感谢你...但是可不可以再麻烦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我理解...他们无法接受自己的命运...只能把气撒到我身上。
  “这也许就是我的命运吧...
  “但是,从那时候起,我便不再接受为龙们占卜这些琐事。我要追求...嗝...更广阔...嗝...的...嗝...真...”
  奇怪,刚刚看起来还很清醒,忽然就醉倒了。看着他熟睡的样子,葬雪苦笑了一下:“服务员,买单...”
  
  猛地从回忆中惊醒,现在的斯塔已经有些绝望地结结巴巴说起来了:“...这真的很神奇,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哪里,那片星空中总有你我的位置。
  “但是...我不久前刚发现这番景象的时候...我很高兴,这一定是一个大发现...因为这样可以让我更轻松的看出轨迹...
  “我本来对这个很感兴趣...但是...直到我发现...我不明白...
  “我以为自己观测出了问题...但是我反复看了好多好多次...直到最近,我终于得到了最确切的结果...”
  斯塔的声音忽然严肃起来,也不再结巴了。他忽然抬起头,蓬乱的毛发下瞳孔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一颗是蓝,一颗是金。
  “有几颗星,它们的色彩与光芒都和别的星不一样——它们并不代表什么事物——它们自始至终都存在着,且不受任何事物的影响。
  “它们的运动轨迹也很有意思...你能想象到吗?它们...是钟表。
  “钟表...在进行着倒计时...
  “我还不知道是怎么进行的计算...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倒计时即将结束。这些星,不久以后,便将处在一条线上。”
  他顿了一顿,接下来的声音充满了恐惧与不解:“然后...所有的星就消失了。”
  “消失了?”葬雪没有很惊讶。
  “对...你的、我的、所有龙的、甚至这些特殊的,都消失了...
  “那几颗星忽然发出非常亮的光芒...光芒灭掉后,就...都消失了...
  “并且...”斯塔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是犹豫了起来。葬雪并没有在意,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当龙们可以知道自己的命运...这也许是好事。
  但是,如果命运将把你导向毁灭呢?
  葬雪在心里重复了那天咽下去的两个字:“痛苦”。有些同情地看着埋头痛哭的斯塔,她抖抖翅膀,现出了本体:“斯塔,有这么一个传说...”
  
  最初的宇宙....不是这样的。
  战争。经典的,老套的,大规模的,无休无止的,使龙厌烦的——战争。
  和平只是奢望。文明与文明间的战争,毫无怜悯或仁慈可言。战争也许会无限维持下去——宇宙胸怀广阔。对她来说,战争的结果,只是她所含有的恒定的物质,改变了一些形态而已。
  直到...几个巨大的,掌握了一些宇宙规律的文明之间产生了冲突,发生了决战。
  物质在流失...维度在坍塌...空间结构逐渐千疮百孔...最终,位面被撕裂,宇宙迎来了毁灭。多亏了神,宇宙得以苟存。
  只不过已经千疮百孔,生灵涂炭。
  在重建的过程中,神们发现了一件武器。这是一个定时炸弹,保存得基本完好——所以十分危险。它已经十分不稳定,轻微的举动都可能引爆它——然后宇宙会再次毁灭。十分高等的文明,掌控了宇宙规律,是可以媲美神的。
  更让神无奈的是,在这个炸弹的第三个指针上,居然出现了早期的生命。此时的宇宙,生命,弥足珍贵。
  神别无选择。他们费尽心思,创造出了一个新的“宇宙”——类宇宙,并把它包在炸弹核心的那一颗恒星周围。为了维持类宇宙的长期稳定,众神利用群星编译了一些类似于程序的事物,为这个类宇宙创造了生命。
  这样,在炸弹引爆的时候,所有的能量会被类宇宙吸收。而后,类宇宙会极快的坍缩,形成一颗新的恒星,代替已爆炸的恒星。
  这一切都会很快...至少,在外界宇宙看来,很快。爆炸...是空间与时间同时进行的。所以,只有一个新的宇宙才能对大宇宙起到真正的保护作用。
  在这一切结束后,理论上讲,这一个小小的恒星系会保持原来那样,接着运行很久,很久。上面的文明,也会安然无恙。
  时光飞逝,沧海桑田。随着宇宙逐渐修复,众神或已归隐,或已消亡。到了此刻,这个宇宙仅剩下我一个神,看守着这颗危险的炸弹。但是,那颗...是叫做“地球”吗?那颗产孕育了生命的星球近来迅速发展出了文明,并且在飞速地进步着。如今,在他们的星系...叫做“太阳系”?...隐藏我自己,变得越来越困难。
  于是,我索性躲进了这一片类宇宙。以神的能力...这不难。进来后,我闲逛了一段时间,最终决定改变身份,来到这个地方做一些小生意,体验一下平凡的生活。
  是的,这个传说是真实的——没错,我就是那一个仍在守护的神。你所窥探到的星空,其实就是大宇宙的星空。
  至于这个定时炸弹...如果说,神拯救宇宙时将它重置的话,那么这个炸弹从宇宙开始时,就在倒计时了。最内侧的两颗星用在了别的方面,计时装置的关键在于第三颗星——也就是产生了生命的地球。
  这颗星,就像秒针。每当这个星球运行到离中间的恒星——“太阳”最近的位置,秒针便走过了一圈。而后,分针就会走过一格。
  当分针走完一圈后,时针就会走过一格。当最后一根指针走完了最后一圈,所有的指针都重叠在一起——也就是所有星都连在一条线上的时候——
  倒计时就结束了。
  
  斯塔呆滞地看着葬雪,直到葬雪停止讲话后很久都没有一点反应。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发出了有气无力的声音:“这就是命运,是吗?”
  葬雪同情地点了点头。
  “神...可以救我们吗...”斯塔脸上浮现出已经知道结果的哀求。不出所料,葬雪微微摇了摇头。“真的不可以吗...神不是可以改变时间线吗...”
  “在漫长的时间线里,有一些节点是不能更改的。这个宇宙的毁灭,带来的是大宇宙的生存。这是古老的,众神之间定下的规则。神,并非无所不能。”
  斯塔沉默了一会,最终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他捧起腰间挂着的袖珍水晶球看了一眼,然后故作轻松地说:“我明白了。星与星之间已经靠的很近了,你也快点离开吧。谢谢这一段时间来你的关照。”
  这种强撑起来的轻松更让葬雪感到沉痛:“不,我还能陪你到最后一刻。”
  他们来到了室外。此刻仍是半夜,街上没有一只行龙,空气里浸透了夏日的清新。他们踱步在街上,看着满天星辰。
  葬雪微笑着说道:“你看那些星星。我们所看到的星光,它们奔跑了几百万,甚至几千万年才来到我们眼中。
  “可是发出光的星,或许早已凋亡了。
  “我们看到的星也许只是幻象,但是它们用尽一生都在发出光芒。
  “这便是群星的命运吧。照亮你们的星空,指点你们的迷津。
  “你说的没错,群星中,总有我们的位置。
  “当我感到痛苦时,我便会望着星空。我知道,在某一颗星上,我的族人始终看着我呢。也许他们都不复存在,但是星空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在最后一刻...也许你可以望着星空。
  “我会与你同在。”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走到了斯塔在郊区的房子。随意在草坪上找个地方躺下,便都看着星空,默不作声了。
  斯塔忽然问道:“所以我们都是程序,是吗?”
  葬雪沉默了一小会,然后说:“本质上是的。这也是你占卜的原理。你们是有程序的,占卜其实是让你看到了一小部分你们的程序走向。在大宇宙,是不存在占卜的。
  “但是,你们已经脱离了程序的范畴——你们真正获得了生命。这是最让我无法理解的地方——虽然你们都按照既定的程序大体运行着,但是个体间已经和程序存在了一些差异。
  “这也是为什么我选择进入这个宇宙——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观察你们。现在我不得不承认,当初神创造了一个新的种族——一个和群星息息相关的种族。
  “需要见证这个种族的毁灭...我十分痛苦。”葬雪已经对这个宇宙产生了感情。
  此后,他们没再说过任何话。只有那毁灭的倒计时,缓缓地走向最终的宣判。
  
  “啊!”年轻的母亲一惊。她刚才肯定又听到了那“滴答”声。这一回,尤其响亮。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却忽然发现什么都看不见了。世界忽然充满了强烈的白光。
  
  星空被撕裂了,黑夜瞬间化为白昼。天空燃烧起来,肆虐着地狱的烈火,向地面坠来。
  远方的小镇隐约传来了嘶吼和惨叫。可以看到几抹硝烟升起。火球锤击着地面,引发了剧烈的爆炸。葬雪挥挥爪子,拨开了一个向她与斯塔飞来的火球。
  斯塔苦笑道:“这样子,也看不见什么星空了。嗨,你可以把这个带出去吗?”
  葬雪低头看向斯塔的爪子。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水晶球,正是当初她帮忙修复的那一个。思绪瞬间被拉回了从前,葬雪的眼眶中出现了泪水:“好,没问题。”
  看着葬雪小心翼翼地将水晶球收好,斯塔释然地一笑:“该走了吧?”
  葬雪看着斯塔的眼睛。一瞬间,那双眼睛让她仿佛看到了她的挚爱。她哽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对视良久,她最终点了点头,哽咽出最后的两个字:“走了。”
  
  转身离开的那一刻,终于泣不成声。
  逐渐又看到了星空,被泪水化作一个星璇。在这星璇里,时间从葬雪的思绪里飞速流过。命运...不可逆的命运...神主宰的命运...
  说过的一些话忽然闪电般地划过她的脑海。
  “这是古老的,众神之间定下的规则”
  “...到了此刻,这个宇宙仅剩下我一个神。”
  我...我是神。
  神主宰命运。
  去他妈的命运吧,这个宇宙,由我主宰!
  果断地转身,葬雪解放了她的所有力量。眼前的宇宙已经开始淫灭,时间与空间的结构已经开始错乱,巨大的能量将这个宇宙击打的千疮百孔,到处都闪烁着白炽的火光。
  然而,这燃烧的一切,都不及葬雪眼中燃烧的万分之一。她缓缓地举起了爪子...
  ... ...
  
  斯塔看着朝他飞来的又一个火球。他闭上了眼睛。
  什么都没有发生。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空已经恢复了原样。
  “嗯?”斯塔不解地四处张望。周围还是隐隐约约闪烁着火光,景物略微扭曲,一道道烟柱笔直地向上挺着,似乎刚刚发生过一场战争。凉风拂过他的面庞,他忽然转身,一眼便看到了翩翩降落的葬雪。
  葬雪开心的像个孩子:“我刚刚把它封住了。这下你们可以活下来了。好啦,没事啦,快来抱一抱。”
  斯塔也露出了笑容。他伸出爪子,伸向悬浮在空中的葬雪。似乎无事发生。斯塔的爪指碰到了葬雪的身躯。
  刹那间,接触的地方闪出了强烈的光,刚刚封住的能量猛地从中炸裂开来。
  一瞬间,又恢复原样。葬雪额头上渗出了一些冷汗:“没事,改变特殊时间节点的正常反应...”话音刚落,葬雪全身又发出了强烈的光芒。
  斯塔有些呆滞的望着她。光芒一闪而过,葬雪显得有点吃力:“看来不能和这个世界的任何事物接触呢...没事,我把空气都隔开了。”
  斯塔没有说话。远处的景物忽然剧烈扭曲变形,还出现了大篇黑紫色的斑驳,仿佛在被腐蚀。葬雪立马展开叠翼,将景色恢复原样。但是,各种各样的问题忽然都开始接连不断地出现。
  看着葬雪吃力的样子,斯塔若有所思,忽然露出了明白一切的表情。他缓缓说道:“也许...宇宙不愿意你这样做,命运不愿意你反抗它。”
  葬雪不甘的狂吼:“不!我是神!神主宰!”
  斯塔对视着葬雪略显疯狂的双眼。良久,他低头避开了葬雪的目光。
  “不,神无法主宰。接受命运吧。命运...才是真正的神。”
  葬雪忽然呆住了,看着变得不一样的斯塔。就在这时,刚刚那个水晶球发着乳白色的光浮现在他们之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一瞬间明白了它的用途。
  “不要。斯塔,不要。”葬雪的声音没有了以往的坚定,变得近乎哀求。她忽然被定在了空中,动弹不得。
  斯塔微笑着看着葬雪。一行泪从他的眼角划过。
  “该走了吧。”
  他把爪子放在了水晶球上。柔和的白光顿时充斥了整个世界,淹没了葬雪绝望的呼喊。
  “不——...”
  
  仅仅一瞬间,白光便消失了。母亲感到一阵晕眩。刚刚...那个黑色的影子是什么?
  周围的事物是那么正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周围的人看上去都有点不知所措,可以勉强印证刚才的异像。
  她抬头望向太阳——那是刚刚黑影出现的方向。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刺目的阳光让她眯起了眼。
  沉吟半响,她努力清空了思绪,低头看向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女儿。她露出了幸福的微笑,把一切都抛之脑后。这不是她的命运...她在乎什么呢?现在生活的幸福就好了。
  
  葬雪呆呆地浮在宇宙间,以神的目光,完完全全地目睹了类宇宙迅速的毁灭。泪水很快浸湿了她的毛发。
  怀里有什么东西。透过泪眼看去,是那一个水晶球。与以往看到的不同,这一次,她在水晶球里看到了一片星空,也看到了自己的星。
  凝视着星空,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以斯塔的视角来看他的星空的话,他的星,是始终处在正中间的。
  也就是说,在他所观测到的倒计时终结时...他便是那个钟的核心。
  她明白斯塔明白什么了。每条龙都代表一颗恒星的话...斯塔,就是即将爆炸的太阳啊。
  这就是...命运......
  等等。
  等等。
  为什么,她可以看到这片星空?
  一种她很早就有所察觉,但是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多想的可能性占据了她的思绪。她感到深深的恐惧与无奈淹没了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忽然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命运...哈哈哈...我明白了...”
  又忽然停下了。泪水依旧不断。她死死地盯着水晶球。
  “作者...我看见你了...”
  
   By.Free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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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沙漏》​

—— 黎约

  他的老师给了他一个沙漏。
  老师告诉他:上面最后的一点沙砾,就是他能陪金龙的最后一点时间。
  这个消息对于银龙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他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双爪。
  不……这不是真的。
  他用自己那双早已被泪水浸湿的龙眸看着自己的黑龙老师,将自己最后一丝希望寄托而出。
  “没……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他的声音带着无助的哽咽,终究是无法改变黑龙冰冷的摇头……
  ………………
  “嘿!你回来啦?”
  回到居住的洞穴,金龙就像平常一样哼着轻快的小曲子,小跑着去迎接银龙的回归。
  “我敢打赌你的老师一定说我的病已经没有问题了——难道不是吗?”
  她快活的向银龙展开自己金灿灿的龙翼,围着银龙转了一圈。
  这是你能陪她的最后一点时间了……
  那么……你准备好把自己的眼泪藏好了吗?
  “嗯。”他终于在自己脸上挤出一抹笑容,就像平常一样用自己银色的翅翼将她搂入怀中,并对她说:“老师说,我们家的小金龙可以一直在天空中快乐的飞啦。”
  “噗,飞不飞的我才不管呢。”金龙借机将自己的金色鳞片紧紧的和银龙靠在一起,用一种古灵精怪的语气说:“我饿啦,我想吃你做的烤肉啦~”
  烤肉?
  多久以前的回忆……那时候我们才认识,你老是赖床——而用烤肉来馋醒你,往往是我最常用的手段。
  而现在,我还有几次这样做的机会?
  沙漏中的沙砾慢慢流逝,我拿什么把你留住?
  “哼哼……你真是条小馋虫。”将眼角的泪水掩饰,银龙笑着用爪子抚摸着爱人的脸庞,温柔地对她说:“没问题,我这就去做。”
  ………………
  散步在河边,周围都是晚春的气息,树木已经撑开了它翡翠的盛冠,青草齐齐挺直腰杆,呵护着夹在它们中间的花朵。
  不公平,凭什么它们就能这样?
  和她并肩走着,嗅到的不是花香而是她的气息,看到的不是蝴蝶的起雾而是她的嫣然一笑……
  “唉?”金龙突然发出一声疑叫,用翅翼推了推身旁的银龙,然后用爪子指了指河对岸的一团灌木丛说:“那是什么花啊?”
  闻言,银龙将目光放在那团不起眼的灌木丛上,不一会儿就有了答案。
  “它们是蔷薇花。”银龙不自觉地又用翅膀将金龙拦进怀里,感受着她温暖的鳞片道:
  “它们的花季也快到了,如果你喜欢,到时候我们一起来看。”
  “昂?那么……它花开的时候会不会赶上我们的相识周年庆呐?”
  相识周年庆?对……我居然差点忘掉了……
  “会的。”他语气坚定的说:“它们一定会的——到那时候,这里都将会是它们的海洋。”
  放心,即使它们没开花,我也会想办法……让它们绽放出最美丽的色彩。
  “好哎,那太棒啦!”金龙在银龙怀里发出愉悦的龙鸣,随后她拍打着翅膀从银龙怀里飞了出来,在半空中拍打着翅膀发出铃铛般的笑声道:“你再不来追我,我就要飞远啦。”
  你就要飞远了?
  沙漏中的沙砾慢慢流逝,我拿什么追上你?
  “嗯唔……那我……我来啦,被我抓住今晚某只小馋虫可是要挨饿的哦。”瞳孔中的泪水再次隐去,他竭力不让对方听见自己声音中的哽咽,拍打着翅膀飞向蓝色的天空。
  ……………………
  “咳咳……”咳嗽时,她抬起爪子捂住了嘴巴,而咳嗽后,她的爪心里多了一滩淤红……
  “怎么啦?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看着银龙担忧的目光,而金龙却像没事般将嘴角的血迹擦去,带着浅浅的笑容歪头望着银龙。
  “你……你早就知道了?”本就不擅长忍泪的他再也无法关上悲的阀门,夺眶而出的,是泪、是苦:无法忍受的是孤、是离。
  慌忙低下头,银龙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竟不敢抬头去面对她……
  “嗯唔……”金色的龙翼将他包裹住,他能感到一个温暖的金影钻进了他空落落的怀里,没有想太多,他用自己冰冷的鳞片紧紧地贴住她。
  “噗,大笨蛋。”金龙没好气地用自己的脑袋顶了顶银龙的下巴,用自己金色的龙眸对视着银色的他道:“你真以为……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不清楚吗?”
  “我……我错了。”紧紧搂住心爱的她,他的心仿佛经历了千刀万剐。
  “嗯哼哼……”此时无声胜有声,她附和地躺在爱龙的怀里,银龙看不见,她脸上苦涩的微笑,银龙也看不见……她脸上早已干涸的泪痕。
  为……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
  沙漏中的沙砾慢慢流逝,我拿什么抱紧你?
  良久过后,他终于松开了怀抱,抬起脑袋,用自己银色的眼注视着她金色的眸。
  “我饿啦!”她翘着小嘴,用一种责怪的语气说:“和你这个大笨蛋交流太累龙啦,今天晚餐,我要吃很多很多的烤肉!”
  ……………………
  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喊她名字,她总是要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带她散步,走不了几步就会累得气喘吁吁,半夜时分,她也总是发出痛苦的嘶鸣,往往惊醒后,冷汗浸透鳞片……
  “咳咳……”虚弱地趴在石板上,银龙递过来的烤肉她只浅尝了一小口,便摇摇头送了回去。
  “再吃点吧。”看着脊瘦的她,银龙心如刀绞但却无可奈何,他能做的……只有将自己所有的温柔为她倾盘托出……
  “不……咳咳。”她摇了摇头,十分吃力的露出一副笑容,就像花瓣脱落的花朵,只剩下毫无生机的花骨朵。
  “它们……快咳咳……开了吗?”
  它们……指的是蔷薇吗?
  “嗯……唔。”银龙点了点头,抬起双爪捂住那只已经没有多少温度的金爪。
  “好哎。”她的笑容更灿烂了一点,就像得到了回光返照,她似乎刻意在保持平常轻松的语调,但声音中的颤抖,怎么藏都藏不住……
  “希……希望,在我们咳咳……的相识周年上……上,它们能像我们的……的鳞片一样美咳咳……美丽。”
  “一定会的。”泪水,不争气地滑落,流出嘴内微咸微苦,更多的,是心中的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爱。
  我说过的,即使它们不会,我也会找到办法……
  沙漏中的沙砾慢慢流逝,我拿什么护住你枯萎的花朵?
  “咳咳……你怎么又……又咳咳,哭啦?”她抬起另一只前爪,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的痛:“不许哭……咳咳,给我笑……笑起来!”
  ……………………
  红的蔷薇开遍河岸,红得深沉,就宛如一对深陷爱河的伴侣,而它染红了整片河岸,又像生命最后一次绽放的悲伤……
  “好咳咳……哎。”她坐在由他亲爪做好的轮椅上,欣赏着她生命终点前的最后一片花海。
  蝉在鸣,鸟在颂——而他也带着微笑,配合着这荒诞的夏……
  这是她最后的一点时光,你舍得……哭出来吗?
  空中弥漫着蔷薇的花香——馥郁、深彻而又透龙心扉。
  “吱吱”声突然响起,银龙感到轮椅上发出一阵颤动,猛得抬起头,已经瘦得皮包骨的她,赫然已经振翅飞向天空。
  “彩雅,快回来!你的身体……”
  “大笨蛋!”金龙噗嗤一笑,笑骂着对银龙说:“别傻呆呆的啦,快来抓我呀。”
  她飞向彼岸,翅膀扇动而卷起的柔风,带着无数蔷薇花瓣与她在空中偏偏起舞,金色的鳞与深红的瓣,她就宛如世间最美丽的精灵,而她的每一声笑,都堪比世间最美妙的旋律,轻轻敲打着银龙的心灵。
  “那么……我来啦。”泪已留下——但这是幸福的泪。
  他向着她追,风温柔地吹,花瓣轻轻地坠。
  此刻,他们都发出最美好的笑声,将这最后的一切抹上最幸福的色彩。
  此刻,他们的龙眸中只有彼此,缠缠绵绵地坠入红的花海。
  他将她搂进怀里,探出爪子轻轻摘下一朵野蔷薇,捧于爪心放于心,将它别在她的头顶。
  她依顺地靠着他,紧紧的将自己金色的鳞片贴紧他,眼中的倒影柔情漫漫。
  沙漏中的沙砾慢慢流逝,我会永远捧住爪心的蔷薇。
  因为……你懂我的期待,你值得被疼爱,我刺伤而不自觉,绚烂过枯萎,全然是因为你的存在……
  by:黎约

  其它:
  蔷薇花语:
  1、 红蔷薇--热恋;(表示求爱、爱情。)
   2、白蔷薇--纯洁的爱情;(表示爱情、纯洁。)
  3、 紫蔷薇--爱的誓言;
  4、 黄蔷薇--永恒的微笑;
  5、深红蔷薇--只想和你在一起;只想了解你一人;
  6、 粉红蔷薇--我要与你过一辈子;我要嫁给你;
  7、 圣诞蔷薇--追忆的爱情;
  8、野蔷薇--浪漫的爱情(野蔷薇物语:跟你一起转到天堂去)
  9、 黑蔷薇--华丽的爱情;绝望的爱; 憎恨;诅咒;你是我的
  10、岩蔷薇--拒绝    
   11、蓝蔷薇--绝望

  参考歌曲:
  1、 我用什么把你留住
  2、 手心的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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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瑛龙之梦》​

—— 银月

  一、漂泊者
  我是个漂泊者,在这片大陆上其实相当常见。有的漂泊者为自己追寻的目标,有的主动束缚双翼,有的不得已而为之,还有一些甚至连对未来的预期都不曾确定,就只是循着血脉中不安定的某种萌动力量,脚踏实地,追寻着星的光芒与风的痕迹,细细体味真正的长途跋涉中蕴含的无限甘苦。
  这些龙的共同特点是无家可归,或者,为了种种原因而无法在一个地方长久地停脚。
  在上一个安宁村落友善地挽留我的时候,我并非没有一丝留恋。袅袅升起的温暖炊烟,幼龙们在田嬉戏打闹,送到手边的一碗热粥,以及不久后举办的庆典……
  然而旅途中早已不知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离去,于是我也仅仅是在略微观览了这一幕景象之后,挥手与村民道别,转身而去。不知是不是漫长旅程的缘故,此刻回首,就连最初的记忆也久已模糊,不记得自己来自何方,也不曾记得兄弟姐妹以及父母的模样。而其实我也很少去铭记什么,更不要说回忆,我要做的,仅仅是遵循血脉中流淌的有如天性的指引,义无反顾地漂泊下去。
  惟一称得上清晰的,只是心底某个并无来由的渴望,为了它,我在杳远的道路上日复一日地行走。说来很多龙或许不会相信,我用这样久的时光,一步步踏过这片大陆,只是为了寻找一种奇异的小兽。 这只奇异的小兽至今都只绽放于我的记忆中。我曾无数次在脑海中描摹它美好的龙形体态,背生双翼,四肢洁白,它悠然自得地徜徉于林间洒下的光芒中间,又被不友好的声音不安地惊吓到,流下了一滩金色的荧光。
  然而又仅仅只是反覆描摹而已,除了它的样貌,对它其余任何记忆,都已经漫灭无踪。
  我知道我只要看到它,就一眼便认出那样的一只小兽,却并不能忆起关于它的任何细节,大小,形态乃至光芒的颜色,彷佛它们都已经在此前的旅程中被渐渐磨灭,又或是,突如其来地莫名消亡。与之相伴的,依旧是那一幕不知来源的时间的终结。
  为此,我曾攀上云笼雾锁之中的高耸山峰,步入虫蛇出没瘴气弥漫的幽深裂谷,涉过海鱼争相跃起的茫茫波澜,踏遍北方千里的漫漫荒原。而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我也并没费心去思索,自己究竟为何如此执著。每踏出一步都是希望,我常常在想,换作一只能够自由翱翔的龙来说,还能否在如此旅途中,细细品味这些震撼的景色。对于一个漂泊者而言,没有比这更好的理由。 若果真找到了我梦寐以求的小兽,也许,那将是我的终结罢。
  除了,我那唯一的挂念,越在禾。
  两年前在一个村子里,我遇见了小禾,村里孩童大声聒噪吸引了我的目光,他们正对着一只遍体鳞伤的小龙极尽凌虐,甚至拿他当作俯冲的目标,纷纷向飞高,再向他猛掷随便什么能捡的动的东西。有一只块头大的,捡起了一块大石头。但凡接受过一点教导,都不可能如此的不知分寸,我赶忙冲过去,拽走了他,看着石头在地面砸出了个大坑。
  当他掀开身上肮脏的绒毯时候,我明白过来他为何有着如此境遇。那样一对湛蓝的瞳孔,却配了一身红黑相间的鳞片,以及后背上无法直视的狰狞的伤口,让这小禾切身地感受到了世态炎凉。自从那位巨龙统一大陆之后,皇城里对“无翼民”的无情地排挤和唾弃,不知怎的也传到乡下。
  从那以后,我不止一次地见到那些平时温厚可亲的村民近乎残酷地驱逐他们的同类,有时是因为奇异的体色和瞳色,有时则是因为在他们身上觉醒,尚不自知也无法控制的精神之力。这些,大概会被村里长老视为不详之兆罢。然而下定决心让村民将其驱逐的,或许是他早已失去的双翼。
  我本以为同样作为一只“无翼民”,理所应当孑然一身地走下去,但小禾的惨状让我乱了方寸,我不由得放慢脚步,让还没学会直立行走的他同我一同走向远方。我姓越,我们的相遇是在一片稻谷中,于是,我为他取名越在禾。
  
  二、敞开的门扉
  暗紫的暮色就快要笼罩整个天空,长久跋涉积累起来的倦意沉沉地涌上,连一向活泼的小禾也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然而,在那座葱翠的小山谷在中出现在我眼前时,我不禁松了一口气:在连续露宿野外若干天之后,今天总算又能有个歇脚的地方了。 只是希望⋯⋯居住在这里的那位隐士确实如之前那个小小村落里的村民们所说,是一位真正和蔼可亲的长者。不过我或许可以确信,即便只是这一缕隐约的担心也属多余。 我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述说中拼凑出了这一位隐士的身影,他似乎无所不知,拥有着强大的自然法力。他们说,这位青色鳞片,木杖软袍的隐者定居于那座山谷已有数十年之久,平日虽绝少见到他的身影,然而却会在周遭的龙们有困难的时候及时地施以援手。 或许是罕见的草药,或许是饱满的种籽,在乾旱的年头里,甚至凭藉极少的灌溉便让久枯的稻麦抽穗生长。甚至能驱动着身形巨大的野兽驱赶威胁村民生命的恶狼。
  这位隐士的来历,传说他曾是那一位的左膀右臂,然而龙族终归不相信传说,只相信在温暖的炉火边的细碎叨念。从村民的淳朴亲切的面容中,洋溢着真诚和热切,亦有着隐约的自豪,彷佛这位长者的定居是自己一辈子的福分。
  我想,这样一位见多识广的老者,就算没见过,大抵也应该听说过我心目中的那只小兽。在意识深处那时间的终结愈发的紧迫了,虽然依然无法得知代表着什么。我不由得下意识地拂去身上的碎叶和拐杖上的灰尘,除了诚心,我什么都没带来,但也许这是最起码的礼节了。
  我见过许多美好的景色,春夏两季依时盛放的烂漫花卉,秋冬之际丛林原野的色彩斑斓,都是相当赏心悦目的景观。然而这却是我见过的最明净的山林,宁谧得彷佛一尘不染。纵然暮色降临,草木连绵交错,纯银色的溪水自自两山之间潺潺而下,一草一木无不流转着最纯净空灵的生命气息。纵使我对精神力感应力如此迟钝,在它们身上,我依旧能够感受到某种充盈于这山谷中的精神力,有如漂浮在空气中的温柔触摸。
  一个稳健的身影自葱茏草木之间缓步走出。如传说中形容的一般,青色鳞片,木杖软袍,从容行走在山林之间,静谧的彷佛浮于枝叶之上。
  黯淡的青色诉说着鳞片历经的沧桑,细弱又松弛的肌肉似在勉力支撑,然而身上那天青色的绣着橡木纹理的软袍,有一种奇妙的精神力,有一股温柔、令人折服的气息,瞬息间压制了我心头的焦灼。右爪中握着一支精细的乌木杖,顶端镶嵌着一枚水晶球,正焕发出淡淡的白光,静静笼罩在他身周。
  小禾不由得缩到我身后,正当我斟酌开口招呼所该用的字句,隐士转过头,平和的话语冲淡了不安的气氛:“是远来的龙吗?请过来吧,我这里已经很久没有龙到访了。“
  然而在他转过头的那一刻,我忽然注意到,他的双眼始终是闭合的。虽然这无损于那张面容的温和可亲,彷佛昭示着某种隐约的不祥。一丝疑惑自心头掠过,但我仍端正地行礼致意。
  皎洁的明月升上了半空,隐士将我带至他自己的住所,向我分享了简单的晚饭。不多的几样菜蔬,都是山中常见的草菇苋菜之类,甚至还有三只青蛙,却烹调得相当鲜美,热腾腾的白米饭,盛在木叶碗里如同一粒粒晶莹的珍珠。对于长久以来习惯了风餐露宿的我而言,这样的一餐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可以说是难得的享受,不禁胃口大开。
  我注意到隐士的双眼虽紧闭,但彷佛对周围的一切瞭如指掌,甚至能准确地整理窗外伸过来的藤蔓,好像视力的缺失并不能对他造成怎样的困扰。
  我注意的却是他被捆在身后的双翼。他的翅膀覆着的鳞片不再是青色,被染成可怖的深红色,附着的翼膜所剩无几,无精打采地挂在了双翼的骨架上。
  然而冒昧地开口询问却是相当失礼的举动,因此纵然万般好奇,也只是在心中推测。
  饭后,我们收拾了碗筷,藉着月光,盘坐在树屋外的小小平台上。缀着大片绿叶的青藤自头顶垂下,在夜风中轻微地摇摆,将一股清新的草木气息直送入我们的鼻端。并不再是初见之时礼节性的称赞,在这座山谷中每多停留一刻,我对它的好感便多增加一分。
  然而最令我惊叹不已的,却还是此刻我们身处的这间树屋。它绝非是在临时露营地中寻常可见的那种建造在树上的屋宇,依靠藤索木板之类在枝叶相连处搭起轻巧的平台。
  这座树屋,本身便与那株高大的榕树是水乳交融的一体,彷佛树木在生长之际便早为想要生活于其中的生物留了空间。小禾精神头十足,在树屋里上蹿下跳,一会窜到桌凳模样的几个节瘤上,那几个节瘤生长在一段中空树干中,好似天然形成的,而纠结于层层枝叶之间的气根藤蔓便编织成了舒适的吊床,好似小禾诱捕器。就看小禾一脸舒服的在吊床中间趴着,盯着我们。
  我佯装嗔怒,指了指我的身侧,小禾灰溜溜的跑到我身边不情愿的坐下。
  身后,木质的门窗在风里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响。
  他说,他在等一只龙回来。
  “你的声音很像他从前的声音,年轻而富有朝气,让我相当怀念,可惜我已经不能亲眼看一看你的模样,是否也和他有几分相似。”
  月光下隐士淡淡地笑着这样开口,笑容里是恍惚隔了十余年的寂寞与温柔。我注视着他线条清隽,略微消瘦的侧脸,心中明白这番话语的所指。
  
  三、风鸣秋
  “二十多年前,为了法术的修行,为了寻觅珍奇生物,我离开故乡已有数年之久。然而在一个秋后的山崖上,我捡到了一只小龙。
  小龙还不能动,只懂得张嘴要吃的,他的身周只有简单堆积起来杂草。看的出来,他的父母想让他生前舒适一些。听见我从空中落到他的身边,他张开了眼睛,我于是知道父母为何抛弃他了。
  碧绿色眼眸印证了一段虚无缥缈的预言,当然我是不信的。“
  小禾依偎在我身旁,喉咙里呼噜呼噜的。
  “本来,我的旅途尚未结束,但却很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我的照顾,他肯定活不长久,而如果将他丢弃在随便哪个族群,他的下场亦不会好到哪里去。于是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惊奇的念头突然浮现在心底。
  或许,我可以收养他。虽然并不知道自己能够做到怎样的地步,但是也总比让他在自己的族群中遭受冷眼与排斥要好得多。
  后来,我终于找到了这处幽静的山谷,离最近的一座龙族村庄约一个时辰的飞途,可以在需要的时候获得一些生活必需品。
  同时,为了不被其他龙打扰,在这里,我种下了从实验场带来的,经过自然法术加持的树种,在耗费了极大的精神力之后,看着它在一个日夜间枝叶纵横,在高空形成茂密的树冠,将自己隐藏起来。
  当最后一片青碧的叶片在暮色里舒展开来之时,精神力几近耗尽,终于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树屋。当我做完这些,我的心中充盈着满足,彷佛在今后可知的那些旅程中,终于又有了一个可以回归的场所。“
  小禾满是羡慕的打量着树屋,又跑到平台边缘坐下,任由双脚随风摇荡。
  “我叫他风鸣秋,因为是在秋天发现的他。那个孩子渐渐长大,竟然能够参与到我的短暂旅程中来,不过那已经是十几年以后的事情了。
  那是个午后,我坐在窗边翻阅古老的书籍,阳光煦暖,掠过林木的微风里,有大片的青绿叶片无声地坠下来。偶然间抬起头之时,透过枝叶掩映,可以看到在树下玩耍的两个孩子。
  小秋笑得纯真而灿烂,另外一只小龙一把蹬开枝杈,向着远方飞去。然而没飞多久,他的身影忽然变得影影绰绰,最后在空中消散殆尽。
  那年,小秋他七岁,我发现了他精神力不同寻常的一面。那不是普通的用精神力幻化出的景象,那是更进一步,一种能够将幻术具象化的天赋。
  我又想起早前流传已久的预言。然而岁月变迁,现在早就没龙知道这个预言了。“
  小禾瞪大了双眼,说:“是什么预言呢?能不能让大家都住上大房子,让大家都有漫山遍野的兔子可以抓?”
  隐士的嘴角浮现出了些许笑意,我只好摸摸小禾的头,告诉他,那不是预言,而是祈愿。
  相传在许多年前,一场瘟疫降临在这片大陆上,彼时,一位智者站了出来,带领仅存的龙族,以龙口骤减为代价,战胜了这场瘟疫。为求消灾解厄,龙们在每年夏至这一天举办盛大的庆典,为寻求消灾解厄,亦为祈求福祉。传说,在这一天若是为龙神献上贡品,向龙神虔诚祈祷,龙神会实现自己的心愿。
  说起心愿,我忽然想起自己的来意,略带不安地向隐士提起,隐士略微侧过头,眉宇间略带一抹混合着惊异的沉思。许久,他波澜不惊地说:
  “那叫琼瑛龙。这世界上,除了我,再没有更懂得它的龙了。”
  
  四、琼瑛龙之梦
  我的胸中忽然潮涌澎湃,心中情感交杂着狂喜与惊奇,以至于我竟然一时失语,费了不小的工夫才断断续续地解释了那个几乎称不上缘由的缘由。
  隐士微笑听我说着,他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种奇异的声音。诧异间,我忽然看到远处的草丛中探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那是……琼瑛龙吗?我无暇关注隐士片刻之间流露的情绪,眼看着草丛归于平静,留下微微流淌的荧光,隐士那平淡如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就让老朽,再为你讲述一下它的故事吧。”
  隐士张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早已失去焦距却仍然明亮的眼睛。他拿起手杖,向我示意跟上,缓步地向着琼瑛龙消失的方向走去。
  “鸣秋那个孩子逐渐成长起来,竟然能够参与到我的短暂旅程中来,不过那已经是十年以后的事情了。然而随着他的年岁增长,能力不断强大,我渐渐发觉,他对世间自然万物的情感,远远地将我甩在身后。他的血脉中流淌的,是属于天空和大地的自由不羁,是翱翔于世间、徜徉于万物的渴望。
  他说,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遥远而神秘的召唤。
  他本能地想要寻找世间最美妙的光景,寻找自己尚未目睹的任何事物,再本能地用幻术模拟出它们,彷佛他在一点点的构建只属于自己的世界。你作为漂泊者,应该也体验过那样的感觉,因某些事物,乃至某些气息而躁动不安的心灵或许甚至不知道自己渴望的是什么,却会任它们不断牵引着自己的心,在漫漫长路之上去做再一次的冒险。”
  地上的荧光逐渐多了起来,小禾在不安的东张西望,紧紧的抱着我的左爪。月光落在隐士那青色鳞片上,流转不止,熠熠生辉。
  “十几岁的时候,他的能力已经非常强了,可以随意具象见过的东西,据他说,还是非常耗费精神力的,但足以支撑他无比渴望的冒险旅程。在这二十余载,只有这个孩子是和我相伴最久的人,长久相处所建立起来的亲密与默契,或许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希望能够和这个孩子以同等的身份相处交流,或者是友伴,或者是精神力法术方面的同道者。既然他的如此渴望冒险,我并不愿意让他遭受来自年长者权威的束缚,直到现在都是如此。
  只可惜……”
  隐士重重地叹了口气。前方又伸出几个小小的脑袋,似也引导我们一同前去。
  “那次,我们去找一种的奇异的花朵,据说开花时,会伴随着强烈的恶臭,由于这份强烈的恶臭,会驱走野兽的同时,引来无数的蚊虫和毒物。我们不仅是为了采摘这朵花用作药材,也是在寻找一种稀有的毒蛇。
  我们在一片诡异的空地上发现了那朵花,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让我几近窒息。不对劲的是,原本应该招来的蚊虫毒物此时却消失无踪,花瓣似乎因乾涸而有些萎靡。我不禁有些疑惑,对他使了个眼色叫他当心,自己缓缓向前走去,看这花凋萎的样子,这片空地之下只怕有什么东西盘踞。 果然,在我靠近之时,脚下泥土四散翻飞,露出其下的空洞,一个斗大的蛇头霍然探出,青碧鳞片闪烁幽然磷光,一条红信吞吐不定,双眼之后各有一块彷佛厚角质般的粗糙突起,如同被折断的角。
  鸣秋猛地丢出手中的石头,做了个挑衅的姿势。巨蛇吃痛,电光石火间,巨大的身躯如激箭般扑向他。当巨蛇扑向那个幻象的时候,我驱动法术,无数藤蔓从大地之中窜出,瞬息间将巨蛇的身躯牢牢缠住。
  鸣秋在空中盘旋,幻化出一把锋利的巨刃掷向巨蛇,然而巨蛇的鳞甲坚实皮骨粗糙,也仅仅是卡在了鳞甲间隙中。我见状,操纵藤蔓缠住附近的一颗树,鸣秋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斧,用力地向树根砍下去。
  藤蔓成功地将树拉倒,又成功地砸中了巨刃,这一击之强劲,竟将蛇身连皮带骨地斩开将近一半,然而巨蛇在剧痛下的奋力一挣,竟将因我分神而未束紧的藤蔓堪堪挣开。垂死的巨蛇在弥漫的刺鼻血腥中抬起带角的头颅转而扑向了我,空气中夹杂着痛苦的嘶声,一股墨绿色的浓雾迎面向我涌来。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巨蛇猛地闭上了嘴,它鼻腔中炸裂的火星吞噬了它自己,也点燃了毒雾。”
  小禾怜惜地盯着隐士的双翼,又紧锁了眉头,似也想起自己已经失去的双翼。
  “鸣秋其实很自责,但他在跟着我这些年,也算是明白何谓担当,更何况,也不是谁的错。”
  我不禁疑惑,在经历了这样的变故,自己的余生几近毁于一旦,他为何还能这样恬静地坐在树屋中。而那个他关心的幼龙,又去了哪里,把失去视力和飞翔能力的他独自留在这个山谷中,走向不可知的征途。
  “你怎么能抑制一个孩子不去聆听世界的声音,不去追寻万物的美妙?你怎么能阻止一个天生就属于天空的龙族,放弃他原本的天空?至于我,吹过山林的风就是我的眼睛,飞过头顶的鸟儿会带来远方的消息。这里便是我的天地,别的我什么都不再需要。
  然而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去跟上那个孩子的脚步了。所以他要离开,我并不阻拦。有时他离开得太久,我也曾想过去寻找他。但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定会不断地在彼此的视野之外擦身而过,不如就安静地留在这里。
  我想让他,让那个孩子知道,在外面漂泊的时候,也总会知道,这里有一座山谷,一间树屋在等待着他,门扉永远为他而开启。”
  不知不觉,我们行至一块空地,隐士转过身来,望向我的方向,瞳孔中反射的月光流转得越来越快。
  “我们曾经约定,无论他身在何方,夏至这一天,我都会在门前等着他。而每当他回到这里的时候,他会为我带来一件礼物,是集我们两只龙的精神力之精华制作的礼物。它的身躯就是一段又一段的记忆具象而来,而这些记忆,不单单承载了他冒险的经历,更承载我们两个无数的值得纪念的过去,亦承载了多年的感情——每次重温,心中都会为其激荡的感情。它身旁的流下的金色荧光,那是情感回归自然的象徵。是鸣秋为它取的名字,叫它——
  琼瑛龙。”
  
  五、从何而来
  隐士爪里的手杖迸发出明亮但柔和的光芒。一汪若隐若现的清泉从手杖中涌出,清泉覆盖过的地面,在那荡漾的光芒里,一支支亭亭的花苞浮现了出来,宛若莲华的花瓣次第舒展,寂静夜色里彷佛可以听到如同丝绸摩擦般的柔和声响。
  一只只小龙从花苞中接连走出,每一只都有着洁如璧玉的小身躯,一双水晶般的晶莹剔透的眼睛,却有着不相称的宽幅翅膀。它们身体上流下的金色荧光,洇满了清泉。
  在看到它们的瞬间,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这就是我要寻找的东西。喜悦和伤感同时在心中充盈,令我几欲落泪。这,是不是旅途的终结呢?我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爪,想要抚摸那片纯净。
  “风翔节为何选在夏至,那是因为,太阳在这一天离地面最为接近。而龙族引以为傲的精神力,会因此陷入混乱。帝国的领袖选择这一天作为节日,不仅仅是为了稳固他自己的根基,也是为了打破那个古老的预言。
  请问勇敢的漂泊者,你从何而来,又要去向何方?”
  忽如其来的发问让我本能地抗拒,但隐士的话语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让我不由自主地开始搜寻着回忆。我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回忆充斥着太多太多的理所当然,而又在某个时间之前的回忆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空白。
  我头痛欲裂地瘫倒在地,彷佛身体里忽然激起一股飓风,想要撕裂一切的飓风。
  一只只的琼瑛龙聚了过来,空灵的瞳孔不约而同地望向我。我不由自主地去触碰它们,在下一秒,有久违的温暖情感自心底迅速地生长蔓延。如同被浸入一池名为回忆的温热泉眼一般,浑身上下的每一条血脉都舒展开来,为这样的情绪所畅然熨帖。
  方才,隐士缓缓讲述的那些事情,正一幕幕真切地再现于眼前心底。并非仅仅是通过视觉,那历历鲜明的无数影像,分明与我的记忆水乳交融。那些属于鸣秋的记忆,在亲身阅读体验的那一刻,却几欲用尽我自己的灵魂。越来越沉重的情感在心口沉沉凝结,而后,某种莫名的强大力量忽然自我的心底无可控制地爆发出来,瞬息席卷全身。
  那是最重要的节日,师父必须出席。看着高冠华服的“师父”,“我”是再清楚不过了,那宽大袍袖围裹的身形已十分瘦削。虽已无法飞翔,但师父仍然是庆典的主角。他只需盛装出席,坐在台上,仪式般地举杯,再为盛大的狂欢敲响钟声。
  师父停下了脚步,迅速地将“我”拉至阴影边,用乱生的灌木盖住了身形。顷刻间,凌厉的破空声从六个方位呼啸而至,发觉扑空后,紧跟着一个不易察觉的呼哨声,四围不断发出了细碎声响。紧接着,一声爆燃炸响在离他们不远的树丛中。
  因为是过去交好的长者的邀请,师父并没有携带什么武器,但对方显然有备而来,攻击手段周全、细密,而且毫不留情,已经不容他们活着走出埋伏的空间。
  我赶忙幻化出个幻象,向着包围圈外疾冲而去,然而瞬息间就被一箭射中,消散于空中。“你早已不记得最初的愿景了么。”师父喃喃道,猛的向外冲去,爪中催动着自然之力。巨大的藤蔓凭空升起,四周又生出无数小藤蔓,伸向刺客盘踞的枝干末端。有龙被藤蔓缠住,重重地摔到地面。
  “我”则是向着反方向冲出,绵绵不绝的幻象掩住了地面 ,但箭矢依然能够准确地射向我。“我”堪堪看清刺客所处的方位,他们的身形还随着枝头震动而起伏不定。但箭矢轮番地向“我”射来,丝毫不留喘息的机会。“我”纵身一跃,正待振翅飞向空中,心中一凛,巨大的警报在我脑中炸开,余光中,刺客手持长矛,俯冲而来,“我”的身形只够偏斜毫厘,才堪堪躲过空中猛刺下来的长矛。
  忽然,又一声爆燃炸响在巨型藤蔓上,一声闷哼传来,紧接着是更多藤蔓从地面上突起。“师父有难”,这样的思绪瞬息间填满了“我”的思绪,刹那间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无法控制地从心底奔涌而出。在下一个瞬间,思绪变得无比清晰、纯净,战场的一举一动顷刻间已全部掌握在爪中。
  “我”穿梭在林间,凝出一个又一个箭矢,精准地向着刺客的要害劲射而去。一多半的刺客中招倒下,但依然有不少技艺精湛的刺客挡下了冷箭。“我”向着师父飞去,张大了嘴,想要呼唤生命中最重要的至亲,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有两支箭矢刺中了师父,他喘着粗气,却还在无休止地调用着所剩无几的力量。
  “远处还有更多的刺客在赶来。你相信我吗?”“我”说。
  “傻孩子。”
  记忆戛然而止。
  
  六、末日
  小禾挣了一下,但隐士的爪中彷佛蕴藏着一种深邃的力量,怎么都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漂泊者在一群诡异的白色小龙中间瘫倒在地痉挛不休。
  “你相信我吗?”漂泊者忽然没来由的颤抖着说了一句话。
  “相信,怎么能不相信。你把我藏进了树桩,又做了个以假乱真的我。研习法术多年,我清楚,只有用最纯净、最强大的精神力才能做到这些。我不仅惊诧于你的强大,还惊诧于你的决绝。你献祭了自己的身体,将精神力力量提升到顶点,代价则是快速的消散,没有容器的你,本来就应该这样回归于大地与天空。”
  更多的琼瑛龙聚集了起来,小龙们汇集的光芒,照亮了半边的夜空。
  “琼瑛龙,是只属于我们间的秘密。你用的身躯我很熟悉,是我曾经帮助过的一只身患绝症的龙,他的住所离那个地方不远。看来你是重构了这副身体,将自己的灵魂填覆其中。我相信,在你的精神力消耗殆尽,亦即你的生命终结之时,你一定会来找寻旧日居所的。但我没想到,我们会这样重逢。我更没想到,你真的会选择在夏至这一天,兑现我们之间的约定。“
  隐士忽然皱起了鼻子,拉着小禾连连后退。漂泊者身周开始散发不详的精神力,不详的精神力化作黑雾,将小龙们都笼罩了起来。黑雾的中心,暗色的粘液翻涌而出,将接触到的一切物体吞噬殆尽,包括还呆呆的站在原地的小龙。
  老家伙的脸上,也满是无比的讶异。但下一刻,他恢复了往常的神情,一如既往波澜不惊地对小禾说:“你师父的身体出现了崩溃。如果不管他,他就会无止境地扩张,吞掉所见的一切事物。”
  “那——”
  ”你想救他吗?”
  “想!”小禾毫不犹豫地说。
  前程的迷蒙,终化作师徒间的相依为命,但最终他们还是决定砥砺向前。长时的相伴,尽尝甘苦,岂是劳什子鸣秋可比拟的?
  “我最喜欢师父了!”泪水糊住了眼睛,但这不妨碍小禾死死地盯着老家伙。
  老家伙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一团光芒按在小禾的头上,说:“你师父没法教你使用精神力,就由我来指点一二吧。”
  小禾的背后忽然冲出了一对火焰翅膀。
  
  七、一场梦
  我做了一场梦。
  我梦见,回到了那个炎热的午后,回到那个树屋中,感受着散发清馨味道的泥土,我看到我自己笑得单纯而灿烂,翠绿色的眼瞳迎着阳光,在周遭一片深深浅浅生机盎然的绿意里,鲜明得近乎夺目。
  我梦见,世界的律动从大地中奔腾而来,世界的高歌自高耸的山峰或是万里海洋之上喑喑而来,云端的阳光不住地勾引着双翼……当我说给他听的时候,他微微颔首但又很坚决的样子让我气愤。
  我梦见,琼瑛龙发出的奇异但温暖的光芒,在茫茫夜色中指引着我回到树屋。
  ……
  我还梦见,同样是炎热的午后,红色鳞片的幼龙死死地咬住我的衣角,全然不顾我的警告,林间的光斑投射在他的身上,瘦弱的身躯还不住的发抖。
  我还梦见,他第一次抓住兔子时的雀跃,他在溪边的战利品堆成小山,他滑落洞穴时的惊恐,在我讲远方的故事时,他满脸的憧憬与认真。
  他是谁来着?
  ……
  我还梦见,小禾的焦急神情,尾巴尖不安的颤抖,背后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火焰翅膀。他的情感混杂着强烈焦虑与不甘,正在向我涌来,供我细细咀嚼。
  我还梦见,隐士身上精神力的流转,手杖上的明亮光芒,还有那副瘦弱的身躯,正在逐渐变得透明。老家伙在隔了这样久的时间后,仍然能够指引着我终结一切。
  我还梦见,琼瑛龙们聚集在一起,用那能看穿一切的晶莹的眼睛盯着我,它们身下流出的金色光芒笼罩了我。
  ……
  这样呵,纵然他并不是没有地方可以归去,却在能够再度回归之前,便已经用尽了一生。
  但我不是他 ,我的时钟还在运转,只属于我自己的旅途还远远没有结束。
  我该醒来了。
  
  后记
  师父趴在树屋的地板上,陷入了沉沉的酣梦。这几天,有数只或因战争或因疾病而失去双翼的龙们前来拜访,师父一定是因此耗尽了精神力罢。
  猛然间,一朵白色的花苞悄无声息地在师父的爪间升起,我屏住呼吸,目睹着许久未再出现的琼瑛龙自花苞中走出,纯净但柔和的光芒满溢而出,美不胜收。
  小龙顺势依偎着那个身躯,阖上了双眼,光芒将师父青色的鳞片映射得愈加闪熠,似是遨游在同一片梦境中。
  我凝视着师父嘴角那一丝若有所待的笑意,却终究不知道,该不该伸出爪去。
  
  【五】中使用双引号指代回忆部分
  【六】【后记】以小禾的视角看待漂泊者,即文章主角
  其余为文章主角
 
最后编辑:
《紫晶幽思》
作者:守陵痴人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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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夫林首都,风启堡废墟
  北风穿越肃杀的哀鸣森林,留下几只不幸被冻死的孤独身形。
  有人说,那永远不会解冻的大地,是提夫林的王、风启堡的主人、魔族王国的统治者,在被同族推翻他的统治后,憎恨地以灵魂为代价,对这片土地施展的诅咒,诅咒这片大地永不苏生、诅咒刺杀他的人血脉断绝、诅咒他那无数次祈祷但未尝祝福过他的神灵。
  无情的冷风可不会在意这些,裹挟着如同来自地狱的凄凉哀嚎,再一次穿林而过。
  .
  先不管那被吟游诗人添油加醋了多少遍、又在北地那些彪形醉汉口中吹嘘夸大了多少遍的离奇传说,但提夫林,或者说、魔族,曾经确实有过一个属于自己的王国;但如今,已如四散的尘埃,随北境的寒风而去,只留下一地的废墟。
  正如一位非著名吟游诗人所言:“故事和传说会有结局,而生活和生存不会”。对于那些普通的"前”提夫林居民而言,曾经的传说和辉煌并不能填饱肚子,湖中风启堡的废墟更不能重振魔族。
  堡垒东塔的瓦砾中,一个瘦弱的身影缓缓出现,她苍白的脸色与白瓦片唯一的区别,便在于头上那对弯曲的褐色圆角——魔族的特徽。
  她艰难地拖动着身子,在这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迈动双腿,唯有那装满了水的木桶还紧紧攥在双手。前方,隐隐可见一个窝棚样子的黑色轮廓。
  十来分钟后,年轻的魔族少女轻轻推开一扇漏风的木门,几块冻干的毛毡贴在杉木板墙壁上,屋子里一只小小的铁皮火盆还在静静燃烧着——是的,这里是她的第二个家。
  几只零星的火星发出“噼啪”的响声。露西娅本不想发出太多声响,可吱吱作响的木门还是吵醒了还在熟睡的小可爱。
  “姐姐~你回来啦。外面冷吗?”稚嫩的童声似乎还带着初醒的懵懂。
  一对冲天的小犄角轻轻立起,和露西娅一样的红褐色头发有些散乱。
  露西娅搓搓冻僵了的手,微笑着说:“外面很冷呢,不过一进家就不冷了。”
  “为什么?”
  “因为可爱的弟弟还在家里等我啊。”
  林德,露西娅的弟弟,还是有些不高兴地嘟起了嘴:“姐姐你太坏啦!出去玩还不带我,妈妈回来会责怪你的——妈妈今天也没有回来吗?”
  露西娅笑而不语,默默把手里来之不易的水倒入水缸里。
  是啊,该怎么和林德说呢?母亲还会回来吗?露西娅也在心里反问自己这个问题。她们一家原本住在魔窟森林的北部小村庄里——一处世代安静的地方。魔族大战,她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国王的强制征兵令拉去,之后的十年杳无音信。就在父亲走后的第四年,自己的弟弟、林德,出生了。可是没有了父亲,家里从一日三餐到一日两餐,端到餐桌的食物也渐渐不见了肉。为了不让一家人饿死,母亲决心去森林里打猎,赚点猎物的钱勉强度日。
  直到父亲走后的第六年,出事了。这是冬季最冷的一天的夜晚,她抱着自己的弟弟瑟瑟发抖,外面的狼群嚎叫声此起彼伏,如同圣骑士索命的吟唱——村子被狼群袭击了。
  露西娅记得,当时母亲轻轻抱了抱自己,在耳边低声安慰:“不要怕,魔鬼会摧毁所有敌人,撒旦会在地狱祝福我们。好好待在家里做个好孩子喔。”随后拿起特制的猎人弓,便向村外跑去。
  第二天黎明,索尔舅舅拿着一把带血的弓回来,断断续续地说母亲被狼群所伤,行踪不明,只找到了这张弓。那时候的露西娅不懂其中的深意,以为母亲只是失踪了,还天真地说:“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这种话。
  若是自己能注意到那时叔叔阿姨们淡淡的泪痕就好了啊......
  “姐姐!”
  不满的声音把露西娅拉回现实,被撂在一旁的林德撇撇嘴,似乎有些担心:“姐姐又在发呆了,没事吗?”
  魔族少女拍了拍自己的角,振作一下精神,勉强挤出个微信回答:“没事没事,来,姐姐给你擦擦身子吧。”
  魔窟森林的冬天特别的漫长,厚厚的坚冰会把湖底的水封存在地下。水,得来不易。因此冬天的大多数时候,姐弟俩都是用毛巾简单擦拭身子来清洁卫生。
  还不到十岁的林德身体虚弱,总是发烧。即使有父老乡亲们伸出援手,也没办法给林德看病——没有人会对魔族伸出援手,而村里也没有魔族的牧师。露西娅回忆起每当弟弟发烧,母亲总会从森林里带来几种药草,捣碎后煎成紫色的水给林德喝下,往往第二天就会好转。
  谢别其他提夫林同胞,露西娅带着自己唯一的亲人来到母亲的葬身之地——风启堡东侧的魔窟森林边缘。这里有母亲遗留下来的猎人小屋,母亲车出来的毛皮质量很不错,偷偷卖点到人类的城市就会引起哄抢,只可惜露西娅还没来得及学会母亲的手艺。
  好在那时小屋里还有不少母亲留下来的面包和熏肉作为储备粮,足以撑到露西娅凭借没做完的毛皮和零星的笔记,学会如何简单地通过剥皮和风干制作兽皮。
  黑夜吞并坐落于森林边缘的小屋,没有多余的钱买油灯,姐弟两人只得早早就寝。静无言,两人躺在稻草铺就的床垫上,林德问:“姐姐,为什么我们不能去人类的城市生活?”
  露西娅望向屋顶,思考了一下,回道:“因为我们是魔族,是和人类不一样的种族,就像把兔子和狍子放在一起一样。”
  林德:“可是我们也不会吃人类啊。而且为什么阿斯莫和亚人就可以和人类种一起生活,而半身人就不行呢?”
  露西娅:“啊......这个姐姐也不知道呢。这些也是从母亲的日记里看到的吗?”
  林德点了点头,随后说道:“不止这些,母亲的日记里面还介绍了一种很神奇的灯,不用灯油或者煤炭就能一直发光,好神奇啊。”
  露西娅随口答道:“是魔法灯吗,那个得使用魔法才能用吧。向灯里面注入魔力之类的才会发光喔。”
  “这样啊,要是我会魔法就好了...这样姐姐在傍晚,就不用摸着黑处理那些臭烘烘的皮毛了。”林德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遗憾。
  “这么说可不行呦,至少可以拿这些皮毛换来吃的。”露西娅轻柔地摸着弟弟的棕色头发,“好了,该睡觉了。晚上不好好睡觉的坏孩子可是会被炎狼吃掉的哦。”
  夜深人入定,林黑藏狼啸。

第二章
  露西娅是被一股莫名的味道惊醒的。
  这随风而来的奇怪味道,似有一丝苦味,又好像带着一股烤肉的香味。
  露西娅随后感觉到脊髓一股凉意直冲脑门,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会错的,做了无数次剥皮、烤制皮毛的活,露西娅瞬间从迷迷糊糊的起床气中苏醒。
  这是肉被烤熟、甚至烤焦了的味道。
  露西娅心里很奇怪,因为这股风的方向不是来自森林,而是吹向森林。
  大晚上的,谁会在黑漆漆的森林外围做晚饭?
  尾巴有些皴裂,大概是晚上太冷被冻伤了吧,难怪自己会这么容易就被弄醒了。
  当她走出猎人小屋,随即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以往可以在远处望见的村子、魔族现存唯一聚居地,在燃烧。黑烟袅袅,融入风中,那便是这股奇怪味道的源头。
  “姐姐,干什么嘛,我还梦见了吃‘奶油泡芙’呢,就是爸爸以前总是给我们讲的那个。”半夜被叫起来的林德还有些许不高兴。
  “没那个时间解释了,林德,你看。”红发的魔族少女指向了村子的方向。
  林德似乎也有些傻眼:“村子......在燃烧?”他再一次甩了甩头,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之后,还是没有搞懂情况:“姐姐......这是怎么回事?那叔叔和安琪儿他们会不会......”
  可能是人类来清剿我们了吧。露西娅恨恨地咂了一声嘴:“可恶的人类......就因为我们是魔鬼和恶魔的后代......就对我们如此......”她转过头来告诉自己的弟弟:“可能是那帮人类又来了......到底怎样他们才能放过我们......林德,我要回村子里救人,你藏在家里不要跑,森林晚上很危险!”林德不满地喊道:“不要!我也要去救叔叔他们,林德已经是男子汉了!”
  可是姐姐没有理他,忙不迭地向村子方向跑去。
  可惜的是,露西娅还是晚了一步。她已经使出在森林追猎野兔的速度,可双腿终究还是肉体。
  她目睹,满目的废墟、哀嚎的亲人、烧焦的尸体、黑褐的残渣。
  她所见,蓝袍的法师、全凯的战士、白衣的牧师、闪亮的锁链,以及,那些人脸上的狞笑。
  “报告队长,提夫林最后一个潜藏窝点已经被捣毁。目前俘虏魔族37人,杀死魔族187人,其中82名男性、34名女性、老人和小孩71名,目前无逃走的魔族,我们力图灭绝邪恶的恶魔后代,定要送他们回地狱!”一位全身铠甲、小组长派头的战士,如此向骑在矮脚马背的队长报告道。
  队长捋了捋油亮的八字胡:“嗯,这样一来这个世界上终于没有了魔族,那些家伙终于回到了他们本该在的地方,一想到那些年魔族还存活于世上为非作歹的日子,我就......嗯?等一下,我的太阳神啊!那里怎么还有一只可恨的山羊人!卫兵!搜查兵!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我给你们发的金币就是拿来让你们挥霍的吗?给我抓回来!”
  露西娅被发现了,但是她没有跑。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几个亮银色铠甲的卫兵靠近自己。
  红发的魔族少女深吸一口气,似要宣泄地咆哮道:“你们这群肮脏的人类!我们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吗?嘴上的仁义道德,满心的歧视偏见!哪个国家没有向邻国打过仗,要是魔族大战决战之时魔王陛下没有遇刺,死的就是你们了。漂亮的亚人、精灵、矮人、阿斯莫,你们就提携迎接;被歧视的半身人、提夫林、蛮人,你们就嗤之以鼻。这就是你们的荣辱观吗?还不如我们魔族对阿斯摩迪尔斯大帝的半点信仰。无耻的两脚兽,还我父亲、还我母亲!”
  周围的人似乎有些被怔住了。他们只是奉行领主的命令,与其他类人生物接触也仅限于国家允许的范围。一时间,就连被命令抓住露西娅的那几个士兵,心中也有了几分犹豫,是否真的应该对这么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下手。
  而队长已经气急败坏:“你们这帮软脚虾,别听这个提夫林妖言惑众,那是‘魔鬼的低语’,听了她的话的人会不由自主的信服他的话。是的......这是魔鬼的能力......你们可得感谢本大人提醒了你们这帮蠢货,现在,给我抓住她!”
  很明显,露西娅被绑住、拷上铁镣,成为了清剿队的第38位俘虏。不过这倒是给她送了一口气,至少弟弟的安全应该是保住了。她早已知道自己跑不掉了,索性还不如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
  若是回去带着林德逃跑,林德发烧死在半路的可能反而更大。更何况带着一个病号怎么也跑不过一支军队的脚程。
  一位须发尽白的老牧师,遗憾地看着魔族少女被带走的身影,感叹道:“可惜,不论是魔族还是人类,在这个年纪都太冲动、太年轻、太理想化,老朽也无能为力啊。愿太阳的光辉照彻你的灵魂,小姑娘。”
  他旁边跟在身后的一位年轻牧师说道:“唉,又是种族吗......每次都拿神殿做枪口,来清理异族。我可受不了......”
  队长在路上一言不发。看来是因为堂堂贵族的军队,竟然被一个不到二十岁的魔族小姑娘差点扰乱了军心,而还在气头上。一支军队最怕的是有内奸,一位军官最担心的是军心散乱——那样在战场上第一个死的就是自己,更别提回去见领主大人了。
  思考了好一阵,他把刚才作报告的小组长叫过来,吩咐道:“你看见那个小家伙跑过来的方向了吧?”
  小组长:“是的,队长。大概是东北方向。”
  队长点了点头:“你去带着几个弟兄,去那边的森林和魔族城堡那里搜查一下,若是还有残党,一个不留。”
  小组长:“是的,队长。”
  黎明,蒙蒙亮的天空,被硝烟污染;一个小村庄,人去楼毁。
  .
  地元素位面,紫晶矿坑下方。
  ???:“果然,用狗和蛤蟆做实验体还是不够啊”
  某个身影沉思了一小会儿。
  ???:“这样一来,恐怕是需要找更加高级的实验活体了”
  ???:“能承受魔法的威力,还能有一定的记忆处理能力......类人生物么......”
  ???:“去趟印记城吧,那里可是有多元宇宙最繁华的大卖场的地方啊。希望可以淘到些好东西,正好实验素材不够了。”
  矿坑下方的其中一个铁质桌子上,一沓纸被随意摆放着。
  上面的标题写着:《记忆窥探魔法原理及通用魔法式的研究笔记——弗雷德里克·耶格尔·髓晶 著》

第三章
  叮当......咣当......叮当......咣当......
  马车载着露西娅等从昨天开始被捕捉到的魔族,等待命运的审判。
  车里的所有人都被蒙上眼睛,防止途中偷跑,也同样被塞住嘴、绑住手脚,只有途中休息的时候才能松开绳子。
  露西娅被迫享用完了她的早餐——炒豆子和凉水——已经连续三天了。马车上的颠簸还是另一回事,如果路上遇到情况车子不能走动,那么他们还需要把马车推出来。长途的辛劳和缺衣少食的困苦,让露西娅本就瘦削的身体愈加虚弱,她已经瞥见了好几个曾经和睦的邻居,被丢下马车在森林里自生自灭,恐怕早晚会轮到自己吧。
  从那天开始,已经过去了三天,可是马车一直没有停下来。露西娅猜测,为首的那几个人恐怕已经想好了他们的归宿:如果劫匪想要处理掉一批人,而又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同时还能大捞一笔的地方,只有一个——奴隶市场。
  果不其然,她们被带到了城里最大的奴隶市场。魔族少女被换上了更大更沉重的铁枷和项圈。而那几个队长抢过奴隶商人手里闪亮亮的金币,一路扬长而去。
  为了赚到更多金币弥补购买的成本,奴隶商人立即派手下几个伙计,给他们每人挂上一个标有价码的木牌之后,把他们推向了市场的台面。
  “欸,快来看看吧!这个世界最后的魔族喔!是货真价实的恶魔的后裔哦!价钱公道,童叟无欺!”
  因为这个世界生产力的发展低下,男奴隶会作为重要的劳动力被使用,因此销路往往比女奴隶好上不少。再加上现在大众都没怎么见到过提夫林,一时间竟比其他摊位围了不少人。
  “这个世界最后的魔族吗......我也是一段时间没有在其他星球上见到过了,没想到在这个宇宙里已经快消失了啊。作为噱头确实不错......”不知道从哪里的人群中挤来一位穿着兜帽斗篷的高大神秘人,声音听起来是位男性。
  此时奴隶商人贴着一副讨好脸凑了上去;“这位老板,您对我们的商品还算满意吗?看在商业女神的份上,给您这个数,您觉得合适不合适?”
  两人互相讨价还价了好一阵,又围观来不少人。
  神秘人:“嗯,就这个数的八成吧,你看我又帮你吸引了这么多人,今天的销量又会上涨呢,要你这个优惠可是便宜你了。把男性给我来十个,女性提夫林的话...六个吧,有些人的癖好就是这样呢。”
  奴隶商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挤出来一丝微笑:“感谢您的惠顾。”随后一脸黑线地带着神秘人挑走了十六位魔族奴隶。
  在付钱的时候,这位不幸的奴隶商人有幸窥见了这个神秘人身份的冰山一角——他的手指是紫色的,而且只有三根。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神秘人飞速把手缩回斗篷里,回答道:“猜疑客人的身份可是大不敬啊,希望你的嘴巴够严。”
  奴隶商人:“是的是的。鄙人不会多说一个字的。”可是他的心里早已是惊涛骇浪。
  紫色皮肤、三指、身高出奇,只要是经商者都会听到的传谣——塞纳星人的流浪商人。他们是多远宇宙中,最神秘的一支,无处不在、无所不卖。只要是能牟取暴利,他们会义无返顾,即使那会威胁到自己的立场。
  因此,几乎塞纳流浪商人人品的口碑都不怎么样,人们信得过的只有他们的货物。这也不难理解为什么他们不愿意在公开场合暴露自己的身份:谁愿意平白无故失去一个市场呢?
  露西娅也是被神秘人选中的那批奴隶之一。

  奴隶商人点头哈腰地送走神秘人之后,一个伙计不解地凑上前去:“老爷,您为什么要对那个全身都是破布的人低三下四的啊?”
  “闭嘴!你嫌命长我还嫌命短呢。星际商人哪一个没有看家本领,要是不合那位大人的意,咱们这种偷偷卖点人口的小商贩可没有后悔药吃。”
  “咱们大人在那位的面前也只能算小商贩吗......”那位伙计心生感慨,他第一次感觉到,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妙。
  .
  胳膊好疼......估计是路上被磕伤了。被绑住手脚的露西娅,正被锁在一个盖上了幕布的笼子里,动弹不得。此时,胳膊上正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痛感。
  一路上看不见光明,只有黑黢黢的四周,伴随着低声的呜咽。
  不过相比于自己,好在自己的行动吸引了其他人类的注意力,林德的安全是保住了。想到这些,露西娅心里松了一口气,“我们这是要被带去哪里?从刚才过去的光膜开始,就有一种奇怪的声音......”
  对自己将要到来的命运的恐惧、对弟弟的担心,在胸中夹杂糅合,久久不能自已。
  不行,得想办法逃脱这个地方,找到林德才行。露西娅可不认为身体虚弱的弟弟,可以独自在森林里撑太久,她得尽快回去才行。
  如果她掀开幕布,估计会更加慌乱。因为那个奇怪的、半透明的蓝色光膜的边缘,是气派的象牙雕像,立于黄金柱子之间,柱子上的雕龙浮雕和琳琅满目的宝石预示着这个奇怪器物的名字——位面传送门。
  露西娅不清楚那帮人为什么要给她们盖上幕布,更奇怪的是,从被抓起来开始,没有任何一个人去殴打她,身上的伤也仅限于磕磕绊绊的轻伤,这很不正常。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对于奴隶,在没卖出去之前就是个发泄的工具,不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然而那个奴隶商人,很轻易的就放她们走了,仅仅是把她们和村子里其他的男性分开运走。这让她想起来以前,陪母亲学习打猎的日子,母亲曾经说过的一句古魔鬼语。
  认知遇边疆,性命跌悬崖。
  一开始年轻的魔族少女以为这是指风启堡里面,那些永远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奇怪机关,后来她才明白这句话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冰冷的笼底终于不再颠簸,她们到了。幕布被打开,这个长着如同绵羊般盘角的女孩终于知道,自己并不是世界上最奇怪的种族。
  万门之城,异界港口,星界灯塔,繁华之都——印记城。
  残破的石砖地面坐落着无数建筑,尖角的魔法屋、平顶的交易大厅、停泊着几桅魔法船的港口、还有远处的三层政务大楼。头顶是无垠的浩瀚星空,虽没有太阳,但依旧明亮。
  这里没有昼夜交替,无数繁星点缀其中,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夜城。神奇的是,位于太空,却不会窒息而死——那是印记城主的结界在发挥作用。除此之外的大街小巷,若隐若现地闪烁着魔法的光辉。
  街道随处可见的争吵,和着孩童的嬉笑,伴随魔法启动的交响,贵族窃窃私语的嘈杂,交杂着、奔涌着,透过薄薄的玻璃,穿过冗杂的小巷,越过纵深的城府,直冲九霄,为这座庞杂而辉煌的城市更添一抹生机。
  无数露西娅叫都叫不上来名字的种族,在她眼前接踵而至,又擦肩而过。长触手的、长角的、脚是蹄子的、没有脚只有尾巴的、全身覆盖羽毛的、浑身一股腥臭的,在这些奇怪种族面前,露西娅也失了神。
  直到她听见那个超奇怪的神秘人,用皮鞭抽她身边也同样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其他人时,她才意识到,那是不属于她们的繁华。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不过这是个逃跑好机会啊,得快点回去找到林德才行。”露西娅突然意识到,这摩肩接踵的类人生物大集会,简直是上天送来的机会。
  漫漫星空,谁能在意每颗星辰的名讳呢?
  渺渺众生,谁会察觉一介草民的失存呢?

第四章
  乘着人多的便利,露西娅趁机装作被人潮推动的样子,往人海更深处走去。
  多亏刚来这个奇怪的城市时,为了方便我们赶路,那个奇怪的神秘人把我们的脚镣卸下来了。露西娅心里窃喜。
  手依旧被绑住,不过能脱离运奴队,总归有办法的。
  .
  印记城中央广场,传言有一百零八道大门,通往一百零八个不同的异宇宙;实际上,由于这几百年跨世界的星界交易愈加频繁,印记城已经不满足于临近的这几个宇宙,开始向更广袤的疆域进发,其中,就包括内层位面的地元素位面。
  不论是地元素位面那些乐于充当劳动力的元素生物,还是地元素本身数不尽的矿藏和宝石,这些理由都让它成为近一百年来,第一个建立起印记之门的内层位面。
  中央广场上,明黄色的大门嵌着柔和的土黄色光晕,忽地如同水波一般溅起一阵涟漪,又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一只龙裔样式的类人生物踏过大门,深吸了一口气,不禁感叹道:“这帮印记城人还真是会做生意,一个个说起谎话来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不过确实好在我们去其他位面更方便了,倒也是没有说太大的谎。”
  他伸出手,从随身携带的跨肩包摸出一张莎草纸:“我看看......这次采买的内容有......还真是不少,加紧出发吧。”说罢,随手比划出一个疾行术魔法符文,向远处进发。
  旁边一人高的的费米蚁族还在把守她们女王的人力车,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恐怖的气息。作为兵蚁的职责本能地让它们捏紧手里的矛,但头上的两只触角在不停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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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塞纳的流浪商人和同事们碰头、交流情报的时候,手里捏着皮鞭的他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嗯?怎么货物少了一只?”
  一旁的沙哑声音半开玩笑地回答道:“刚才我们亲爱的顾客们太多了,不小心被‘带走’了几只。你们的顾客们是不是也是这样,‘不小心’带走了几只货物?”
  天啊,我刚回到这财富的沃野,顾客又不会像关税一样缠着你,这个该死的老混球为什么总是在炫耀自己那点可怜的业绩。
  “是啊,要是真的那样就好了。”他攥紧手里的皮鞭,“至少,那样还能多讹一笔补偿费。财富至上,希望只是真的傻到自己走丢。”
  露西娅可没有在乎过这些问题。她只是在拼命奔跑。
  没有鞋,脚被磨出血;粗麻做成的破烂衣服,被街角和行人的尖锐器具划烂,可见破布下面青春的胴体;喉咙粗喘太久,干渴得要喷出火来。
  露西娅可没有在乎过这些问题。她只是在拼命奔跑。
  越过熙熙攘攘的街道,穿过无人的阴暗小巷,跳上未知的屋顶。几片屋瓦滑落,落起一声明亮的脆响。被吓到的路人破口大骂,再抬头寻找凶手,已无影无踪。
  风,在耳边呼响,可她不敢停下歇息。
  钻入憋挤的贫民窟,这是露西娅第一次感觉到黑暗带给她安全感,她再也驱使不了自己的双脚,如同断掉的大提琴弦一般,一股脑地瘫软在地上。汗水和红发丝交杂在一起,双眼所见的事物似乎有些模糊,她记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唯有还在颤抖的小腿肚传来些微痛感——抽筋了。她竭尽全力地张大嘴巴呼吸,似要把全身的痛苦都呼出去,又很快被吸回来,终得止不住地咳嗽。
  不知道林德怎么样了,昨天的药他还没好好吃呢......回去之后一定要让他好好休息......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得找到逃离这里的出口才行。出逃的魔族少女,此时与喋喋不休的人类老妈子无异。
  腿脚恢复了些许力气,还是慢慢走吧,与那个奇怪的人也拉开了好一段距离,一时半会儿应该追不上来。这么盘算着,露西娅从贫民窟的小巷子的狗洞钻出来。蓦地出现在废弃的阳台上,向下抬头,是街道坦途,只是围了不少人在这里大呼小叫。
  几个路过这里的不知名种族的小孩,被他们的母亲一把抓起、带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而由于露西娅是从不远的高处往下看去,人群的情况一览无余,只是听了几句,她便大致了解情况,默默转回头去,咬紧牙关。
  在人类的城镇,提夫林想要进城,需要遭遇卫兵的层层盘问;提夫林想要去买面包,老板会严谨到一枚枚地测算金币的含金量是否正确;提夫林走在大街上,会被路人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母亲会担心孩子看到了提夫林而堕落,而把孩子拉走,路上的行人也会避开提夫林走过的路线。
  音译为提夫林,意译为魔族;血缘上是人类和魔鬼的后代,亲缘上却是被两边都抛弃的孤儿,这就是这个种群的悲哀。
  从村子里被抓出来才不过几天,她就已经深刻明白,这就是魔族,在多元宇宙里,普遍被歧视的现况。她已目睹太多,这也就也不奇怪,为什么一个十几岁刚成年的小姑娘,可以短时间里弄明白事情的状况。
  “肯定是你偷了鲁鲁武祭司的五色翎羽,提夫林没一个好东西!”一个粗鲁而洪亮的声音响彻附近的大街小巷。
  声音来自于一个有两米多高的身形。青色皮肤,粗陋的皮革装备,打着赤脚,向外翻起的巨大獠牙说明其兽人的身份。
  这伙兽人共五人。其中,站在中间的那位看起来地位更高,头戴龙兽的头骨制成的饰品,上面用各种各样的羽毛装饰着,唯独中间显露出属于骨骼的一片灰白。这位被称作鲁鲁武的兽人祭司站在兽人五人中间,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的嫌疑犯,眼中是止不住的冷冽。
  三个兽人战士、一位兽人祭司、一位兽人掠夺者,五个足足有两人高的大汉把两个小小的嫌疑犯直逼到河边的护栏,然后团团围住。
  刚才那个大吼大叫的兽人挤在最前面,而身材瘦小的兽人掠夺者似乎有些怯懦,不敢上前,只是不停地搓着腰间的玛瑙和骷髅的串珠,偶尔挠自己的后背。
  而五人之中,是两个暗红发、背后生有蝙蝠翅膀、曲角、长尾的瘦弱躯体——提夫林的特征。

第五章
  两位少女被五个兽人大汉团团围住,不知道的还会以为这是什么本子剧情。
  一旁的那个兽人掠夺者躲在鲁鲁武后面,小声嘀咕:“就是因为普奇你这个暴脾气,才......”
  普奇:“我可听见了!珐斯你说啥?敢不敢再给大爷重复一遍?”
  “不敢......”珐斯把头埋得更低了。
  两米八高的兽人等了他一眼,回过头去把目光继续集中在那两只会说话的狡猾山羊身上:“快承认!肯定就是你们偷的。”
  稍微大一点的提夫林少女站了出来,面对着一张嘴可能比自己头都大的兽人,稍稍面露惧色,又直目相对:“我们真的只是路过!我们身上只有这件裙子,连口袋都没有,哪来把刚偷到手的东西藏起来的本事?。”
  说是裙子,其实在众人面前,这也只是平民窟中最常见的款式罢了。在印记城生活的人,哪一个不懂“不要去招惹不好惹的人”这句俚语的意思,更别提快要被视作人人喊打的魔族,能不惹麻烦地活下去就不错了,哪有招惹兽人的胆子。这些围观者都懂,但他们基本只是来凑热闹的。
  毕竟,这可比剧院那些又贵又没意思的闹剧有意思多了。
  普奇暴躁地直揪自己细心盘起的脏辫,一把抓起她的头提到与自己肩膀同宽。而这个可怜的女孩只是用双手拼命架着对方的胳膊,给自己留出残存的喘息时间,她努力想用脚踢踹对方,可惜双方的体格差距太大,根本够不到。
  普奇:“还在嘴硬,看我先把你那张害人嘴撕下来再说!”
  此时,他莫名感觉到下方一股柔软,原来是另外一个提夫林小女孩抱住他的腿,吵嚷道:“为什么要伤害她,琳达是琳雅的姐姐,不许你伤害她!”
  普奇:“什么地方的小不点,你也是吗?”
  胆小的兽人珐斯,此时正践行着他的称号,背过身去,不停地挠自己的后背。
  他身前的鲁鲁武祭司,一脸阴沉地走上前去。普奇再次听到长老那苍老而深邃的音调:“好了普奇,你做得够多了,放下来吧。”
  普奇:“可是长老......她可是......”
  鲁鲁武:“好了,老夫知道,老夫自有办法。”
  年迈的兽人拄着木头拐杖,慢慢低下身,轻声道:“兽人一族是高贵的战士,不屑于与妇孺为敌。既然小姑娘,你不承认自己的罪行,那就让神祗来判决吧。”
  低沉的祈祷声回荡在这个叫琳达的魔族耳中,霎时,她感觉到自己的脑海一阵朦胧。
  “心灵暗示!”
  这是一个灵能技能,可以把对方心底里的话通过暗示的形式诱导对方说出来,也可以让对方通过暗示做出一些举动。
  “你是否对自己的盗窃行为心存芥蒂?”鲁鲁武此时的声音似乎充满威严和不可置疑。
  “没有。”
  老祭司的能力不足,心灵暗示的作用到这里就结束了。他似乎也有些尴尬,矢口否认道:“你们看,这就是魔族,她们对自己的可耻行为连一点罪恶感都没有!”
  众人哑语。一般来讲应该会问“是否偷了兽人的东西”吧,没想到老祭司上来就问这么无语的问题。
  差不多够了吧,接下去看来也没多少意思了。人群中,一个紫色的龙裔全程看到这场闹剧,顿觉无趣,准备离场。
  就在此时,一个没有翅膀的魔族少女从天而降。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露西娅还在天台上看见这两个魔族姐妹被五个兽人围住。
  露西娅本身自己都没有可以自保的余力,哪里还能去管别人的生死。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其实这不过是魔族被歧视的另一个写照,虽然话有些过了,但是如果那确实是两姐妹所为,也无可厚非。
  直到她听到了那个兽人祭司的逆天对话,再也忍无可忍。
  露西娅不懂魔法,她自己也不会魔法,但是她从父亲那里听来不少有关魔法的趣闻,这也让她对心灵异能有一定的认知。
  正常来讲,一个人嘴上可以撒谎,而心灵自己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是这不是一个人可以被随意窥探内心的理由。从哪个视角看,这都是在欺负人。
  如果要你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自己的黑历史,你愿意吗?
  然而这些还不够,那个老糊涂的兽人不仅没能鉴定出她是否有罪,还把她个人的事迹抹黑到全种族身上。
  这种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人加一个罪名,还把自己的错误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露西娅顿感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翻身从阳台上一跃而起,跳入人海中。
  然而,这不足以改变现况。就好像一个痞子品行再端正,他在众人眼里也只是个痞子。
  露西娅环视五个比她高出一个头都不止的大块头:“你们也太欺负人了吧!从哪里看都像是你们自己搞丢了,还在找别人背锅。”
  随后她就发现五个大块头都安静下来了。周围也是。
  粗鲁的普奇第一个发声:“我就知道!长老怎么会出错,一定是还有同伙没抓到,现在这个家伙就是证据!”兽人战士普奇猛地冲上去,把三个魔族扭押,三下五除二就让她们动弹不得。
  不仅没有任何人出来反对,外围旁观的群众们反而还“哦!—————”地叫好。
  “果然啊,神术怎么会出错”“就是就是,依老子看就是这个同伙”“什么?原来你早就料到了吗?”“果然魔族就是这样的种族啊。”周围群众的窃窃私语,现在却如同利刀一般刺向露西娅。
  如果一对罪犯被抓到,可是没有证据来定罪,那该怎么办?答案是:有同伙还逍遥法外。
  而现在,露西娅不仅没有成功和那些人理论,反而让他们变得无法理论了。在他们眼里,露西娅就是这个“同伙”,事情已定凿,剩下的细节可不够兽人那点可怜的脑仁去思虑。
  露西娅此时也懵了,自己面对这群思想堪比树根的家伙,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自己的一时冲动害了所有人。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从人群中响起。若是平常,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在大街上突然发神经的人;而现在,人们如同受惊的小兔敏感,瞬间全体目光向掌声的主人聚焦。
  “多么精彩的笑话啊,即使写入传奇小说里的那些故事也不过如此吧。”一位紫色的龙裔出现在众人面前,紫色的长角、覆盖全身的鳞片、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龙尾保持平衡。
  “你是哪根葱?”三番两次被打扰的普奇瞬间不爽,比沙包大一圈的拳头上来就朝着龙裔招呼过去。
  嘭,嘎嘣。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鳞片破碎的声音,是手指骨折的惨声。
  兽人战士被疼得缩回拳头嗷嗷直叫。而那个古怪的龙裔还神情自若地站在那里,身上的长袍纹丝不动,紫色的鳞片微微亮起,又迅速黯淡下去。
  “那么,下面就由我来提个问题吧。”紫色龙裔微微一笑,“首先,躲在兽人老头的那个家伙,为什么你从刚才开始就在挠后背?”
  珐斯把头埋进臂弯,一言不发。
  “其次,菊花里赛了东西很爽吗?”
  如同一声惊雷,珐斯吓得原地跳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在说什么胡话!”普奇捏紧拳头,再想想那个龙裔的鳞片硬度,又松下了手。
  “那我给你做个示范吧。”龙裔吟唱了一个简单的法术之手,伸向珐斯背后,从私密处一揪,一簇五彩的羽毛出现在一众兽人面前,羽毛上面还有未知的褐色不明物质。
  “嘶哈......”被拔出了羽毛的珐斯顿感神清气爽,不禁出声,又捂住嘴,但已经无法掩盖事情败露的事实。
  “你从刚开始就一直挠后背,可是后背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挠后背只是为了给某个部位缓解压力,比如菊花?”龙裔的声线变得逐渐粗野,“而现在你又想要把责任栽赃到我的东西上,那么根据印记城的法律,我是否可以向律法申诉?印记魔像!”
  印记城唯二且最有效的执行官——被安放于地板之下的一千只印记魔像,这些东西会在待机时接收人们对它的呼救,然后第一时间压制住现场,等待卫兵和城主府的人到来。
  这也是为什么印记城可以,把来自不同宇宙的几百个种族,安排得井然有序的重要原因。
  “珐斯,竟然是你......”性格再粗野的普奇,也目瞪口呆,因为他实在是做不出来这种事。随后在场者大都被,不能识别好坏的机械魔像擒拿、押送。
  紫色的身影早已不见。
  龙裔抱着露西娅,用魔法提起在地上瘫软的琳达琳雅两姐妹,一个传送术溜之大吉:“你这小家伙有点意思啊,也不枉我把你救出来了,今天我很开心喔。”
  “那个......阁下说的‘我的东西’的意思是......”露西娅捏紧了自己脖子上还没卸下来的铁项圈。
  龙裔:“啊,那个是随口编的,看你身上的奴隶项圈和手镣就想起来了,在这里逃跑可是不现实的哦。”
  露西娅:“为什么?阁下不能带我走吗?”
  龙裔比了比手指:“第一,我只是出于好玩才把你带出来,没有义务去带你离开。第二,这里叫做印记城,是一个在星际空间中连接着几百个世界的城市,想要离开,只能走传送门。第三......”
  就在这时,一位带着斗篷的奇怪生物出现在街角:“您好,这位顾客,我们的商品可能给您添麻烦了,为了减少您的损失,请把她给我。”
  龙裔微微一笑:“啊,没关系喔,反正我还在挑选材料。不过你们塞纳星的流浪商人,还真的是把所有不认识的种族都叫做游客啊。”
  “我们奉行互利合作,没有人会拒绝金币,就像您一样。”流浪商人微微一笑,随后带着露西娅走向阴暗的小巷。
  露西娅的面貌消失在龙裔前,还仍是一脸的吃惊和不可思议。她无法理解这样肯救自己的人,为什么又弃她于不顾,她想张嘴争论,可又被奴隶商人拴住了奴隶项圈,一拉手就只能跟着他看着龙裔消失在眼前。

第六章
  奴隶商人消失在小巷的阴影,紫色的龙裔也向街道走出小巷。
  阴暗的街道再度回到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步行约莫二十分钟,龙裔来到一家足足有五层高的图书馆,过往的行人如同被其吸引一样,里面人满为患,尤其是以法师居多。牌匾上没有任何字,只有一个白胡子魔法师样貌的浮雕。
  霍格沃森的启示,这就是图书馆的名字,也是印记城里第二大的图书馆。仅次于城主府里那深不可测的地下藏书阁。与城主府那里的图书馆不一样,这里是开放给游客的,虽然价格不菲,但总能找到你想要的书本、卷轴、资料——前提是你付得起高昂的费用。
  即使是这样,这里丰富的藏书,也依旧吸引了大量前来寻找知识的人,尤其是法师和学者。以至于人满为患到,经常需要额外招,用来抄录书本和卷轴的魔法学徒。
  龙裔挤过人满为患的图书区,对着柜台上忙得不可开交的服务员小生,出示了一张金色的小卡片,上面只有一个“霍格沃森”的签名、以及一行小字。
  “弗雷德里克·耶格尔·髓晶”
  服务员大吃一惊,手里要递过去的文件都停下来了,引得旁边的同事一阵抱怨:“阿泰,你在愣着干什么,现在这里可不是给你发呆的时候!”
  名叫阿泰的服务员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失声道:“不好意思,我这就带您去五楼,请您稍等。”
  弗雷德里克,这就是这名紫色的“龙裔”的名字。不过他本人似乎并没有在意服务生的失态:“啊,没关系,我也是被叫过来的。”
  “叫过来?老板找这位弗雷德里克大人有什么要事吗?我可从来没见过他来着......”名叫阿泰的服务员心里念叨着,这不仅是他第一次有机会见到这座图书馆主人的机会,也是他从上班以来,第一次见到最高等级的图书馆借阅卡。
  五楼大部分是图书馆用来办公的地方,因此人很少,但大都健步如飞,好像在地狱的油锅上行走一样。阿泰鼓了鼓胆子,轻轻敲响总务处的木门。
  “进来吧,门没锁。”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办公室里坐着一个看起来七八十岁的老人,此时正悠闲地晃着藤椅。老人一瞥眼,示意服务生可以退下,随后门悄无声息地关闭。
  “那么”弗雷德里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话说在前面,我可是很忙的,这次采买能不能找齐实验用的材料还两说,你要是再给我添不必要的麻烦,你就有麻烦 了,霍格沃森。”
  没错,这个看起来年逾古稀的老人,就是图书馆“霍格沃森的启示”的创始人。而此时,这个屹立印记城四百年的图书馆之主,正如同无事发生一般品着香茗:“别那么风风火火的样子啊,弗雷德里克,你也是老大不小的龙了,是不是该学会沉稳了?”
  “沉稳?有个勺子用,只要耽误我去实验,我这就把你这间破书屋给沉了。”“龙裔”撇撇嘴,“事情既然都到了你要找我的份上,肯定小不了。说吧,什么事?打算出多少报酬?我的出手价可不低,研究可是需要资金的。”
  “别那么说嘛,钱钱钱的多伤咱们的感情啊。”老人放下茶杯,双手在桌面拱起,神情严肃,“是这样的......”
  .
  没有人来救我吗......也是呢......哪有人会喜欢魔族啊。
  奴隶市场中,露西娅正在被一旁的塞纳星人的几个手下大肆宣传着。此时的她,只是个商品,浑身脏污,一丝不挂,隐隐可见有些红肿的鞭痕。
  “快来瞧瞧啊!是新鲜的提夫林少女哦,全宇宙都少见的品种,这一批可是要卖光了呦。”
  然而没有几个人上前问价,一个是人们对于魔鬼的“爱屋及乌”,另一个则是因为坐在一旁的,那个奴隶贩子奇怪的装束。作为全宇宙共识的“奸商”,为了掩人耳目只能盖上斗篷,而在路人眼里,却活像不知哪个教派的邪教徒。
  行人匆匆而过,在意到的那些人,也不过是瞟一眼,看见魔族标志性的角和尾巴之后,便自顾自地离开。
  “你们这帮废物,我要你们何用!这么少见的货物你们都卖不出去,你们还能干点啥?。要是你们两个小时内卖不出去,就等着被减薪水吧!”流浪商人对他临时雇来的手下一顿痛斥,心里有些后悔把这些事情交给这帮蠢货做。
  就在他们束手无策时,一个熟悉的犄角从人群中冒了出来。
  “呦,几个小时没见,就发这么大的火啊。”弗雷德里克招了招手,“这个小姑娘还没有卖出去吗,你这流浪星际的本事也不咋地啊。”
  流浪商人忽然感觉脑筋直往外蹦,随后有立刻压制下去,做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难看表情:“这位客人,鄙人只是一介草民,勉强糊口罢了。您若留心,不妨看看我们的其他商品如何?”
  既然知道生意不行就别来烦我啊可恶,不买还留在这里看什么?看我笑话吗?
  弗雷德里克似乎一眼就看出来,这个流浪商人内心的烦躁,满不在乎地说:“不用不用,我就想看看你说的这个‘稀罕货’,根据印记城的律法,观赏商品应该不会被视作犯罪吧。”
  这是上钩了?流浪商人心里嘀咕,不过这又不是什么难事,有个顾客总比没有好,于是做了个典型的翻手礼:“您请便。”随后退到一旁,回身照顾其他店面去。
  露西娅这个时候已经有些神志恍惚,看到张有些熟悉的面孔,霎时间清醒了。
  弗雷德里克:“嗨,又见面啦。”
  露西娅一言不发,眼中蕴藏着一丝不解。
  弗雷德里克:“看来你也不过如此啊。我还是去下一个货物那里看看吧。”随后转身欲走。
  露西娅似乎被触动了心里的哪个部位,轻轻说道:“你们都是这样......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就要受到这种待遇......”
  弗雷德里克要离开的脚步被停住了,回过头问:“小姑娘,没有人告诉过你,说话要大点声,才能叫人听清楚吗?”
  露西娅大喊道:“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提夫林就要被其他的种族看不起,为什么提夫林就不该存在,回答我啊!”
  弗雷德里克:“因为魔族这个种族确实不该存在,而且魔族的所作所为不足以、不值得被多远宇宙的所有种族原谅。不被歧视的提夫林,倒不如说那才是不存在的。”
  “欸?为什......”露西娅眼中的泪水,现在被满目的疑惑替代。
  弗雷德里克:“虽然我不清楚多元宇宙的范围究竟有多大,但是就我观测的范围内,魔族的现况都是这样的,你也不必怨天恨地了。”
  弗雷德里克似乎被打开了话匣子,说话如同机关枪一般:“魔族在学术上,被定义为‘由来自外层的炼狱生物或深渊生物,与人类结合后出生的种族’,也就是说,提夫林这个种族,根据众星巫师会提供的正确分类学叫法,应该是‘半魔’,不论是恶魔还是魔鬼。”
  紫色的龙裔状生物把手指向奴隶少女:“而你们被歧视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半魔’这个‘魔’字上面。”
  “半魔......”露西娅在口中,默默念了一边自己这个种族的另一个称呼,不过这个小小的举动并没有逃离弗雷德里克的视线。
  弗雷德里克点点头:“没错。人们歧视魔族的根本原因,是恶魔和魔鬼。你见过半精灵吗?”
  露西娅摇摇头,她自幼生长于小村子里,哪有见过什么半精灵的世面。
  弗雷德里克拍了一下额头:“额......那好吧,半精灵也是精灵和人类的子嗣,不过他们受到的偏见就比提夫林要弱得多,仅限于酒馆那些醉汉口里的污言秽语。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露西娅再次摇摇头。
  弗雷德里克:“这就是因为,精灵在宇宙里的口碑,远比恶魔以及魔鬼要好得多。类人生物中,精灵受到人们的认可于尊敬,而恶魔和魔鬼被人们唾弃和恐惧,那么他们的子嗣也会被类似的目光看待。”
  “其次。”弗雷德里克停顿了一下,“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则是恶魔和魔鬼的血统,或多或少地影响了魔族整体,让他们的所作所为更加偏向邪恶阵营,因此魔族在历史舞台上,确实做出来过不少有害于世界的错事。”
  “其血亲的问题,以及自身的作为,这两方面的原因,加之几千几万年的实践,让魔族终究落得这番地步。”龙裔推了一下露西娅,问道:“现在,懂了吗?小姑娘。”
  此时的露西娅也有些失神,但还是努力抗争着:“那即使是魔族里面也有可能出现好人啊。”
  弗雷德里克满意地笑了笑:“说的没错,即使是魔鬼里面也能出来善良的家伙”
  就在露西娅准备进一步据理力争的时候,弗雷德里克一把止住她的嘴:“然而,这只是个简单的‘幸存者偏差’问题。在资源和精力都有限的情况下,没有人会把一百个坏人中,藏着的那一个好人找出来。相反,把所有人都宰了明显更高效,更何况魔族里面出现这种情况的比率,连百分之一都没有。你们眼中的是非,在你们这个年龄段,更取决于你们的父母,而非事实。”
  “现在,你懂了吗?”弗雷德里克微笑着问道。
  此时的魔族少女已经完全失神,在她眼里,弗雷德里克就像是化身为妖魔,一点点啃食自己的心脏,用残酷的真相把自己的幻想统统抹去。
  此时的魔族少女已经完全失神,瘫坐在哪里,任人宰割。
  弗雷德里克再次满意地笑了笑,对着在一旁的摊位忙碌的塞纳流浪商人,喊道:
  “老板,结账,打包!”
  .
  土元素位面,紫晶矿洞下方的一个巨大洞穴。
  露西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一片恍惚,随之脑袋一晕,自己就到了这里。
  淡淡的粉色水晶点缀着幽深的洞穴,粉色的辉光看起来别有一番情趣,如果不包括那个令露西娅惊醒的身形,也出现了的话。回首四顾,少女发现这里乱七八糟的摆着一大堆东西,而自己则处于这些东西的中心。
  弗雷德里克不禁哈哈大笑:“这次终于是把东西都凑齐了。我的研究,成败在此一举!”
  “那个......”露西娅怯怯地问道,可是还没有把话说完,就被弗雷德里克一把抱起。
  “啊啊,我知道,你一定是饿了吧,那我就先‘填满’你再来收拾这次的实验材料吧,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朴素的烹饪方式呢。”弗雷德里克此时的身形越发怪异,头部拉长,躯干膨大,四肢着地。
  而被抱在怀里的魔族少女把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立刻就认出来了这个不明生物的身份。
  “龙!”
  严格来说,这是一条普遍生活在地元素位面的紫晶龙。不过此时的弗雷德里克并没有在意这些问题,看着手里捧着的少女被惊得一动不动,缓缓向矿洞更深处走去。
  “那......那个......请不要吃我!呜呜呜...”回过神来的露西娅很明显是被吓到了,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我为什么要吃了我的珍贵的实验材料?这话说得不明所以。”弗雷德里克十三米高的身躯停下,尽量轻柔地把手里这个受惊的少女放到下方的菌毯上,“不过从另一个角度上,我确实是打算现在‘品尝’一下你。作好准备了吗?想要被一条巨龙守护吗?”
······
······
  露西娅并不知道,自己当初能不被当作实验材料用到坏掉为止,不是因为她的才干,而是因为她从那天起,觉醒了另一种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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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启回复魔法======
  ======停止记忆水晶录入数据======
  ======恢复意识======

第七章
  地元素位面,是一个“反转”的世界。
  按照常理而言,一个位面、或者说一个宇宙,应当是一片空旷的空间,里面星辰点点,构成星系、恒星系统、星云这类发光的神奇物质,组成浩瀚的宇宙。
  而地元素位面,则是相反。所谓地元素位面的“太空”,全部是被矿物和石头填满的空间,而应当被灿烂的繁星占据的地方,则是一片空洞。
  虚无的太空被土石填充,耀眼的星球无影无踪,只剩幽暗的地下深空。
  没有人知道这个怪异的世界有多少价值一座法师塔的罕见矿物,也没有人找到过地元素位面的晶壁,或者说,界限。唯一好的地方在于,虽然这里没有星球,但是这些巨大而幽深的空洞,有些孤苦伶仃、几万年间无人过问,如同不曾存在,而有些则层层叠叠,互相联通,形成不知贯通多远的地中世界。
  即使是没有星球,在这些巨大的地下大迷宫里,只要抬头仰望,你看,发着光的是荧光苔藓,旁边是自然生长的水晶簇,在点点荧光的照耀下折射着绚丽闪光;象牙白色的石钟乳、石笋、石瀑,配合着不可见其边界的洞窟,一起构成了这安谧的地底星空。
  智慧生物的特点就在于此,那怕环境恶劣,只要还有牵挂,就能苦中作乐。这里是矮人的天堂,可惜并没有多少矮人可以踏足这片富饶的矿区,因为这里只允许地类生物和宝石龙系的一部分生存——光靠苔藓和地衣、以及极少量普通植物,可没办法让太多生物呼吸。
  而从外界来的其他生物,就需要承受空气中缺氧带来的窒息感,严重的还会产生“高原反应”——一帮异界的地理制图学者们鼓捣出来的新鲜词汇。甚至死亡。除非是学习了一些特殊法术和对地元素专精的施法者,才能在这个对他们而言,又美丽又致命的地底世界生存。
  而在某一处不知名的紫水晶矿洞,已经几百年无人打扰,莹莹的紫色水晶就像杂草一般随处生长在洞壁,矿洞有几百米的方圆,而在这无边的地底世界,几百米规模的洞窟随处可见,这就让这个地方显得有些小了。
  再加上里面随处生长的紫水晶,整个矿洞就像要被这可爱的紫色玩意填满了一样。
  如果是宝石商人或者商队,可能会欢呼一声“财富之神在上!”,拿着鹤嘴镐就开始敲,能拿多少就拿多少。而有地元素位面生活经验的老矮人,则会狐疑地四下观察,然后使出吃奶的劲头撒丫子往外跑。可惜,这里只允许两个生物活着。
  财富之神的教义之一,就是没有从天而降的财富。能让紫水晶生长地如此疯狂的,只有一种生物。
  中立阵营,宝石龙系的王者种族,紫晶龙。
  就是这样的矿洞,底下竟有一个小小的空间。甚至没有任何地方于之接通,是真正物理意义上的“与世隔绝”。
  如果此时有冒险者去触摸一下墙壁,那光溜溜的触感一定会让你以为自己这是被不知哪个怪物一口吞下了,点亮火把,墙壁竟然会反光,灰白、黄白和乳白色交织形成的柔和光芒,一定会让他们为金钱熏坏头脑,自相残杀。
  因为这一整间房间的墙壁,都是用铁包裹一层,再镀上银,最后用矮人得意的稀铁合金封装而成。数不清的仪器和机器遍布整个房间。
  在魔法灯的柔和光芒下,房间的全貌清晰可辨。灯下是一方结实又巨大的橡木桌,上面摆满了书籍和文件,桌子正中央一沓微微泛黄的草纸,其标题写着:《记忆窥探魔法原理及通用魔法式的研究笔记——弗雷德里克·耶格尔·髓晶 著》。与之前不同的是,草纸明显变厚了许多,可是他的作者依旧没有把这份文件装订成册。
  一人高的桌子旁边,是摆满了东西的杂货架,装在瓶子里的眼球,不知道哪里搞来的曼德拉草,以及一些完全辨认不出来形状的诡异触手......普通人可以想象到的大部分奇怪物品,都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这里。
  桌子对面,一张用金属做成的床上,一位长着绵羊般盘角的少女,此时正躺在其中。她的头上戴着插满水晶的头盔,此时的水晶正在魔法的驱动下释放着淡淡的光晕。
  她的身上被插满了各种导管,可她本人如同死去般静静地躺在那里......
  头盔上的水晶,光芒逐渐暗淡,最后完全变成了矿洞里随处可见的样子。
  突然,少女的眼睛睁开。
  露西娅坐起身来,尝试着松一松长久没有活动的肌肉,结果不出所料地痛得要死:“啊疼疼疼......我这是睡了多久啊。”
  把头上的奇形怪状的头盔摘下来,轻轻将上面那些水晶摘下来,水晶下面的插槽处,有几个被刻刀划上去的标记,连起来就是:“6、8、12、16、18。”轻轻捏住插在身上的软管,一扭、一提、一拽,这是重复了几百次,才能练出来的熟练的动作。
  露西娅不讨厌这些东西用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只是就一个正常的生物而言,这种怪异的束缚感还是让她有些不舒服。即使她心里清楚,这些像蛇一样的管子,是花了重金,才能搞到的高级货。
  平常用来导流的东西,其实是用蛇皮经过加工之后做成的简单的管子,用起来又硬又不方便,而且用在生物的身上会起很严重的过敏反应以及感染。
  露西娅曾见过被放在实验室里面,被那玩意插入身体的生物,几天后全身红斑脓肿,在惨叫声死去的模样。
  而这些半透明的,是用一种叫做“橡胶”的新材料,需要从树干划一刀,提取里面的汁液做成,产量又少又慢。而且只能从印记城的那个矮人手里拿到。唯一的好处,就是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害。
  提取产出来的树汁的技术,只有他手里有,而且还在实验阶段,他们手里这些就是第一批的全部试验品了。
  下次问问吧,要是把图纸也能买过来就好了......露西娅这么寻思着,从金属床上耷拉下双腿,打算从床下来。没想到自己已很长时间没有动过身体,双腿一软,差点坐着从上面滑下来。
  好疼......魔族少女费劲地从床上下来,走过有些陈旧的书桌,拉动了一下其中一本不起眼的书,一道向上的暗门悄然开启,露西娅没多想,慢慢挪动着身子进入黯淡的楼梯。
  楼梯外的房间,则显得有生活气息多了,不足十步的走廊尽头,左侧的客厅摆着牛皮沙发,对面还有一个火炉在安静的燃烧着,不时蹦出来零星的火星,合着“噼啪”的节拍。
  这个屋子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大”,是的,这里的所有家具,起码有半人高,而特意挑高的屋顶,看起来是给更大的生物居住的地方,可处处充满了属于类人生物的生活情调。
  事实也确实如此。沙发上,一个巨大的身形趴在上面,紫色的鳞片如同瑰丽的宝石,脊椎上面的棘刺悬浮着,有规律地律动着,尾巴懒散地撂在一边,形成一个弯弯的弧度。
  地元素位面的种族之一,宝石龙系的强大种族,紫晶龙。
  此时,这条紫晶龙正趴在沙发上,吻部戴着一对奇怪的小玻璃片一样的东西,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足有一个脑袋厚的,关于跨位面旅行的指导手册。
  走廊尽头的木门被打开——有人回来了。紫晶龙抬头,正是那自己买回来的少女露西娅。
  弗雷德里克把书放下,前爪着地,走下沙发,关切地问道:“怎么样?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吗?需不需要我去请几个精灵医师?”说着已经展开了翅膀,打算去隔壁的几个物质位面“请”几个会祈祷的精灵牧师来。
  露西娅摆了摆手,制止道:“不...我只是有点头晕体虚......估计是身体太久没有活动导致的。用不着去找牧师,先给我来几个鉴定术看看吧”随后脚一软,瘫倒在沙发上。
  “额......不太妙啊......得赶紧做好措施才行。我想想...魔族和人类很像,那么人类生病的时候会干啥呢......”
  一看自己的东西这么虚弱,这可把弗雷德里克忙活坏了,先是二话不说,把卧室里那张白熊皮找出来,盖在露西娅身上保暖,随后从厨房里把坚果面包和苞米粥混合煮熟烂,端出来打算给少女喂一点食物。
  柔软的熊皮、热乎的谷物,不久醒来的露西娅再度进入睡眠。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金属床。
  一小时后,她的精神振作了一些,强打起精神来,从被窝里坐起来。
  紫晶龙赶紧把熊皮给她披好:“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不太好。我刚才用了一下鉴定术,你现在的体力可是连正常状态的十分之一都没有,赶紧休息。”随后飞上半空,打算去仓库搬点煤矿和电气石,把火炉烧旺盛一些。
  地元素位面没有柴火,可是并不代表不能生火,相反,可燃物尤其是可燃矿物,不说随处可见,在集市上也是物美价廉。
  五分钟后,炉中的火焰熊熊燃烧,带来更多温暖。露西娅把弗雷德里克叫过来。
  紫晶龙端坐在沙发的另一边,一脸严肃地看着刚回来的实验体,两人的目的心知肚明。手里的爪子不安地相互摩擦着。
  露西娅认真地告诉他:“我们的实验成功了,从那五个记忆水晶复制品里面,我得到了修改后的童年到被你买下的全部记忆,而且大部分十分清晰。”
  弗雷德里克深吸一口气,没人比他更懂,这短短的一句话,究竟代表了多少个昼夜的研究,终于有了回报。他有些不敢相信,试探地再次重读道:“露西娅,你是指,从批量生产的记忆水晶内,通过目前的实验设备,成功得到了记忆水晶内灌注的记忆片段,并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吗?”
  露西娅点点头,看着激动地在半空中扑闪着翅膀的弗雷德里克。
  是的 紫晶龙现在非常激动。记忆的导出、编辑、批量复制和导入技术,到现在终于成为了现实,自己花了大半生的研究课题,此时意味着可以结束,资料凝结而成的书籍,会传遍整个宇宙的智者,而其中的署名,就是他弗雷德里克·耶格尔·髓晶。
  对于热衷于知识的紫晶龙而言,没有什么能比这样更加幸福了。
  一股幸福的电流击中紫晶龙的心脏,又麻痹全身。此时的弗雷德里克感觉到自己快要激动到快要从半空掉下来了:“我是多么的幸福啊!”他在半空中默念着。
  “不过。”露西娅伸出手,“这个技术工艺虽然有了,但是还是不够完备,比如根据我的童年篡改的那一部分。”
  .“是的”,弗雷德里克扶住眼睛前的两片小玻璃,“我对这一部分的记忆做了三处手脚,分别是添加、删减和修改,可以感觉出来是哪里吗?”
  露西娅咳嗽了两声,似乎被呛到了:“就是那个......一部分被抓走的记忆没有了,多出来了一些那个时候,你的视角下的经历,至于修改的部分嘛......”
  她沉吟了两声,然后问道:“为什么你要把那部分的记忆设定成我有一个弟弟啊?要不是我现在又捋了一遍自己的记忆,或许我真的会以为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失踪的亲人。”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想想吧,只需要使用这个技术,就可以批量篡改他人的记忆;这次是直接接在了自己的最新记忆之后,如果是直接覆盖掉自己原来的记忆呢?
  答案是永久性的高效洗脑机,而且永远不会被恢复。
  “露西娅,或者说,我的女仆加妻子啊。技术本身没有正义与邪恶之分,只是使用的方式决定了他们的立场,就好像中立阵营的生物一样。”弗雷德里克从梦幻中恢复了一部分理智,
  “第一,多加了一个弟弟这样的手法确实是太粗劣了,这样是为了让你可以立刻认识到自己的记忆有问题;第二,这是为了后面精简记忆,而做的一部分铺垫;第三,你仔细回忆就能知道,你弟弟的面孔和你的父亲的是一模一样的,因为这遵从记忆定律——不存在精确的幻想记忆,记忆不能被凭空捏造,只能重复利用。这一点你可能没发现,但是这是以后可以确保这个技术研究的中立性的重要手段。”
  紫晶龙抬起脖子,舒展开翅膀,望向上方的屋顶:“利用这一点,可以把人从被修改的记忆中拉回来,也就是所谓的反悔措施。”
  露西娅点了点头,确信了刚才所言为真:“不过,这个定律太难被利用了,我检查了自己的记忆好几遍也没有发现问题竟然出现在‘弟弟’的面孔上。”
  “这是因为你本身对于父亲的记忆就十分模糊,再把模板套用在另一个人身上,也不会有什么违和感。”弗雷德里克松了松翅膀,“总之,骨干的实验部分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就是把经验和过程总结成书了。露西娅,这个实验有很大一部分是在买来你之后,才取得了相当大的进展,你来给这本书起个名字吧。”
  “你只是嫌起名字麻烦吧。”露西娅躲在被窝里,寻思了一小会儿。
  通用语谐音‘技术’,而且是关于记忆技术的书。
  想到这些,魔族少女口中随即吐出两个词。
  “《记忆之书》,简称《记书》吧”

第八章
  【第一节:在家里,谈论寿命论、一起做做饭(焗饭之类的)、龙族的故事等等】
  【第三节:收到了来自异界的呼唤,去那个世界视察,顺便去完成一点委托,来收取研究经费】
  七未:
  【第二节:在家里,谈论家里的部分(咖啡瘾、沙发、以及弗雷德里克的研究生涯、以及平等权利这类的问题)】
  【第三节:在家里,修角(凿水晶)(联想到了采耳)】
  某条紫晶龙最近在犯愁。
  最近自己的东西刚从实验中回来,一醒来就把自己窝回卧室,一步也不出来。
  嘛,弗雷德里克不是不清楚其中的个中缘由。
  此时的它,正面对着一根巨大的鹿腿肉发愁,爪子上戴了一双手套。
  即使是用了缩小术来调整自己的体型,好适应和露西娅同居的生活,可是龙类的身体构造依旧没办法适应类人生物的生活。比如爪子。
  五根锋利的半透明的利爪,可以轻易地撕开野兽的皮肉,可是没法轻松地举起烤盘。喝咖啡用的咖啡杯也是,里面的芳香的液体经常会洒出来,刚开始迷上这种饮料的时候可是把他愁坏了。
  于是心灵手巧的提夫林少女,织了一副绵手套给他。虽然手套还是经常被爪子的尖端弄破,不过比起捏坏杯子相比,情况已经好转许多了。
  露西娅还在调养阶段,把她叫出来有点于心不忍,不过......这个玩意究竟要怎么做给她吃啊。弗雷德里克看着这个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丢在仓库的食物,陷入了沉思。
  总之,先用原先对付人类的那一套,把食物烤得熟熟的总是没错的。紫晶龙扶着橱柜半立的身体,缓缓转为四肢着地,默默地敲了敲有点僵硬的脊椎——作为习惯了四肢着地生活的野生龙族,半立腾出来前爪可真是一件苦差事。
  施展了一个简单的浮空术,鹿腿从砧板上缓缓飘起,落在旁边燃烧的炭火烧烤架旁边。紫晶龙没有红龙那么方便的火焰吐息,只能先把火生起来再烹饪。
  大概一个小时后,露西娅从床边闻到一股油脂的香味。
  门把手无人自开,弗雷德里克悬浮着托盘慢慢走入卧室,托盘上是他亲自用爪子片出来的肉片,还滋滋地冒着油花。
  “雷德......”露西娅有点哭笑不得,“现在是不能吃这么油腻的食物的,我还在孵蛋啊。”
  是的,让露西娅一醒过来就不顾一切地向着卧室冲的,就是那颗两人没羞没臊做出来的爱情结晶——一颗有着红色和紫色花纹的龙蛋。
  此时的龙蛋,正静静躺在母亲的怀里,卧在软软的床铺上,外表年轻的母亲脸上,此时尽是温柔与慈祥。
  要知道,在露西娅接受实验的那段时光里,这颗小家伙可是被就这么摆在一堆围巾里面的,也难怪少女会这么担心。
  “啊?哦,我还以为人类也是可以虚弱之后就大吃一顿来恢复体力......把这事给忘了......可恶。”弗雷德里克焦躁地扑闪几下翅膀,“稍微再等会儿,我再改进一下。”随后悄悄阖上卧室的木门门栓。
  “哎......这个笨蛋老爸。”露西娅摇了摇头,苦笑着继续躺回去。在属于少女的柔软的小腹边,露西娅半卧着,把龙蛋半包围起来,感受着从蛋里传来的新生命的脉搏。裹在身上的毛毯很好地起到保温的作用,正适合刚被实验摧残过身体的露西娅。
  不过即使是这样,露西娅依旧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每时每刻都在被怀中幼小的新生命吸收着。这也是露西娅久久不能恢复健康的重要因素。
  不过母性本能占据了上风,即使她隐隐感觉出来龙蛋的孵化需要自己的生命力,感受着属于新生命的气息,她也心甘情愿被其吸收。
  龙这种不可思议的生物,要是哪天不做出来点不可思议的事情才是真的不可思议呢。
  露西娅懒散地躺在床上,一如半个月来的生活,都是这样。毕竟是个出产了的准妈妈,也难免会胡思乱想:“从生出来开始,已经过去了快一年了,什么时候才能破壳而出呢?”搂着怀里这颗足有脑袋大的龙蛋,露西娅陷入沉思。
  从那天实验室醒过来开始,已经过了半个月,她这段时间的生活完全是闲散的。过着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看看书,一步也不离开龙蛋身边的生活。不过,拜龙蛋所赐,露西娅完全没有长胖点趋势,反而有点消瘦。
  昏暗的灯光下,露西娅懒散地合上一本魔法入门书,打算再睡一会儿。在这安逸点小窝里,有自己的骨肉,也有自己的伴侣,别无所求。露西娅这么想着,摆出一个“大”字形,占据了床上的半壁江山。睡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白皙的长腿摆在床面;隐隐可见因为生育而有些膨大的胸前两颗白色果实,装满富含营养的生命源泉。
  露西娅本来打算给刚出生的宝宝也进行哺乳,不过在此之前,弗雷德里克已经打击过她一遍了。
  龙族从出生下来就会跑会吃肉,根本不需要哺乳这种麻烦的行为。紫晶龙简单的给露西娅做了一些简单的关于龙族育儿的科普。
  身为哺乳动物的魔族女孩,消沉了好几天的时间。之后就一股脑跑到弗雷德里克的书屋里面争执道:“即使不需要哺乳,喝妈妈的奶也比胡吃海塞大鱼大肉要强!”这样的观点。
  就这个观点而言,确实没有错误。弗雷德里克因为嫌麻烦,也就由着她的性子来了。
  孵出来以前肯定是不能哺乳的,而龙族的卵可是需要一段不少的时间来孵化。对于紫晶龙而言,从生出来龙蛋开始,到雏龙破壳而出,需要在紫水晶矿洞的温暖环境里孵化九个月到两年多的时间。作为一种魔法生物,这个期间还需要不停地从母体身上吸收生命力。
  露西娅盘算着,今天已经到了孵化的第一年零两个月的第十一天,即使是明天突然破壳也不奇怪。
  门把手再次无风自动,弗雷德里克用龙角顶着着一盘三明治,缓缓过门而入。
  三明治是用白面包做的,看起来很有食欲。
  露西娅从紫晶龙头顶拿过一份三明治,看着自己丈夫摇摇晃晃的顶着盘子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有趣,问道:“雷德,你这又是在做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担心盘子撒了,弗雷德里克没有去看露西娅,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听说人类在生孩子的过程中,会得一种叫做‘产后抑郁’的病。这样有让你开心点吗?”
  还是这个拐弯抹角的老样子,露西娅心里叹气道。对弗雷德里克无奈地说道:“你能不要给我添乱就不错了。就不要去打听这些稀奇古怪的消息了。”
  把唇凑过去,给龙吻一个午安的亲吻,露西娅知道他这是在担心自己,但方向有些微妙地偏移了。
  “这只是普通地在收集情报,提夫林和龙族的子嗣,本身就是一个有趣的课题。”弗雷德里克补充道:“毕竟出于历史原因,在龙族之间,与恶魔为伍被认为是低劣的行为,提夫林这种血脉都不纯的种族在五色龙中更是连法眼都过不去,我十分好奇龙族与恶魔血脉,会产生什么结果。”
  一边说着,紫晶龙一边迈着有些滑稽的步伐,顶着一盘三明治,走出卧室,悄悄关上了门。
  他不想看见露西娅满脸憋笑的样子。

第九章
  自露西娅从实验中苏醒的第三个月。
  龙蛋此时静静地躺在垫子上,不过此时它已经不再需要依赖于吸收母亲的生命力。因此也就不需要露西娅再日夜守护在龙蛋身边了。
  它快要破壳了。
  为母则刚啊。这几个月下来,弗雷德里克不由得想起这句晦涩的古通用语。此时这句话显得多么恰当。若不是龙族没有泪腺,此时的弗雷德里克真有可能泪奔。
  这几个月来,露西娅的起居都是由他照顾,弗雷德里克深刻体会到,平时露西娅的辛苦。
  不过现在,这种生活终于结束了,萨狄沃在上。紫晶龙抬起前爪,默默望向天空,向已故的宝石龙神致敬。
  “雷德,你在干什么?”露西娅疑惑地看着这条龙莫名其妙的行为。即使是一起生活了接近二十年,有些时候露西娅还是搞不懂弗雷德里克的所作所为。
  是的,那次实验中,记忆水晶的内容,距离现在已经有二十年的历史了。而更怪异的,则在于露西娅本人。
  二十年的时间,在她身上轻轻抚过,红润的肌肤和明媚的眼睛,无言地诉说着“健康与年轻”二词,看上去与二十年的她无异。
  是的,事实就是如此。露西娅现在的生命状态,已不是提夫林这种卑劣的混血儿。
  “没什么...只是在想,那个巫妖原来真的没有骗我。”弗雷德里克回过头,不敢直视自己的所有物的眼睛,“原来,真的有会说实话的巫妖。”
  他口中的巫妖,是买来露西娅两天后,找人给露西娅治病的一位神秘的家伙。
  巫妖这种生物,是由类人生物不甘于服从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的产物,巫妖通过锚定自己的灵魂,实现理论上的永生。
  理论上的永生,多么可笑。
  把灵魂存在命匣里,只要命匣不被破坏,巫妖就会在命匣附近重生。可是,作为巫妖的灵魂本身,会随着时间一步步腐化。而巫妖本人,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走向疯狂。
  这个时间段,大致为五百到六百年之间。
  而弗雷德里克找来的那位巫妖,则是转化为巫妖仅有四十多年的小年轻,思维也比那些老不死的敏捷,让他很是赞可。
  毕竟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实验材料,不好好保养可就浪费了。弗雷德里克当时是这么想的,于是临走前,上前俯身侧耳,询问有没有可以给类人种族延长寿命的手段,同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往他的破烂的衣兜里塞了一袋金币。
  年轻巫妖给了他一张字条,随后悄然离开。
  字条记载了一本古老的禁书的一小章节,主要是涉及到种族和种族整体寿命的收集资料。里面提及了一种使用高等种族的附有魔法的身体部位,来给较为低等的种族的个体来进行“进化”的操作步骤。
  一看就知道这破破烂烂的东西就是巫妖用不上的东西,更类似于早期巫妖改进出来的长生术。充其量也就是延长个体的寿命,根本没法做到巫妖们追求了一辈子的永生。
  难怪这家伙会这么爽快地给我。弗雷德里克当时就感觉到自己被坑了。人家一句话没说,就用一张小小的纸条换走自己手里一袋金币,现在搞不好在哪里偷乐呢。
  好在,也是出于试试看的心态,弗雷德里克就这纸条的内容,给豢养在紫晶矿洞里的一只地蛇做了这个所谓的“长生仪式”。
  地蛇一开始在桌子上痛苦地翻滚着自己的身体,几乎要扭成一个麻花辫的样子。持续了一段时间情况没有改变。
  弗雷德里克感觉没戏了,就在顺出爪子,打算把这条可怜的蛇抓过来丢进嘴里当零食吃的时候,地蛇向爪子边上咬了一口。
  龙族对几乎所有没有智慧的生物都有着无与伦比的先天性的压迫力,这不属于龙威,但是比龙威更可怕。而区区一条地蛇胆敢攻击龙族,说明其血脉已经改变。
  地蛇依旧被一口闷,不过咀嚼的过程中,弗雷德里克感觉自己这金币似乎没有被白白花掉。至少,还是有点效果的。
  于是他又试验几次,还把几个小零食用完,才确保了实验的稳定可性还说得过去。
  至于轮到露西娅的时候,紫晶龙在她本人身上下了血本——心脏血。
  一般来说,龙族全身最重要的部位有两个:心脏和龙头。这一点是和类人生物相同的。而弗雷德里克又不可能把这两重要的器官给献祭了,脑袋取血又不太现实,因而心脏的血就成了他可以拿得出手的最重要的部位。
  而露西娅,则自然是受益匪浅。身体更加健康不说,还觉醒了学习法术的天赋。
  根据弗雷德里克之后的测量,虽然在总量上没法和巨龙比,不过生命的品质确实可以和巨龙相提并论。这就意味着,露西娅实际上已经拥有和巨龙差不多的寿命。
  这件事有好有坏,其中最大的问题在于,露西娅不再是在床上被要求的那个。
  与之相反,她反而是要要求的那个。
  这件事要是被人说出去,他的龙脸往哪搁啊......
  “喂,雷德,你有在听我说话吗?”不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就在某龙还在失魂落魄的时候,露西娅又说了一大堆闲话,某龙也很聪明地自动过滤了:“啊?嗯...刚才我们谈了什么?”
  “你啊......最近是不是因为写书,脑袋写傻了?”露西娅一脸担心,“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得了吧,你哪里会看病,只是想找我乐子吧。”弗雷德里克知趣地拒绝了,“不过最近我确实感觉自己的角有点重了,帮我修一下型吧。”
  所谓修角,就是把龙角多余的角质层,有某种特殊工具去掉,让角可以继续自由生长。
  而到了紫晶龙这里,就是紫水晶。
  “我知道啦~”露西娅蹦跳着走开了。
  “这家伙。”弗雷德里克心里一阵无语,“不会只是闲太久了手痒了吧。”
  过了几分钟,露西娅从仓库里翻出来一副石工的工具,凿子、砂纸、锤子一应俱全。“走吧,去外面修角,这里太小了。”露西娅兴致勃勃地说。
  无可奈何,毕竟是自己说出来的啊。弗雷德里克只能跟着她走出宅了几年的巢。
  露西娅说的外面,其实就是屋子外面的紫晶矿洞。地元素位面可没有“外面”这个概念。而无论在哪里,在露西娅看来,这个位面都是“里面”。
  弗雷德里克解除平常为了适应房子而施展的缩小术。顿时从两米来高的体型,恢复到四十多米的身长。
  不愧是曾经的真龙,宝石龙系。从地面只能抬头仰望着,这份足有五层楼高的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弗雷德里克根本没有释放龙威,就已经压迫得露西娅有点喘不过气来。
  “怎么了?”不过弗雷德里克本人似乎没有感觉到这给问题,“是不是有点挤?上来吧。”说罢伸出前爪,示意露西娅可以上来。
  脚踩着满是鳞片的如同利刃的龙爪,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恐惧——出于生物本能的恐惧。露西娅还是紧紧抱着其中一根手指,生怕掉下去。
  弗雷德里克知道她那点小心思,不过也没有太在意,直接把她托着放到头顶,让她随意在脑袋上发挥。
  虽然已经见过很多次,不过巨龙的视角下的众生真的是依旧如此渺小。露西娅在心里感叹道,恐怕这世上能有幸随意往巨龙身上钻的,能活着回来的恐怕没几个。
  露西娅坐在巨龙的头顶,默默地问道:“雷德,为什么要一直用法术把自己变小和我生活啊,明明你可以直接把我和那些兽类宠物一样养的。”
  弗雷德里克:“我为什么要把实验器材和实验耗材混为一谈?”
  “这根大木头!”露西娅心里吐槽着,小拳拳不停捶着硕大的龙头,“就不能把这个别扭的性子改一改吗?!”
  “那你为什么不用变形术直接变个人形和我生活啊,既然这么重视我这个‘实验器材’。”露西娅没有气馁,再次发起攻击。
  “这个就有点复杂了,容我沉思一下......”弗雷德里克沉默了半刻,“简单来说,变形术的原理是根据现实中的固有印象,把自己的构象在物理层面改变;而放大和缩小术,本质上是把肉体自身进行放大和缩小,身体还是原来的身体。”
  “额...”露西娅没想到,自己这个别扭但钢铁的丈夫,到了调情的时候还不忘自己的学术理论。
  “说得接近你们一点,用变形术就好像把自己装进口袋里,又闷又黑;而放大和缩小术则是换了一身松松垮垮的衣服,虽然不合身,但是比直接套上麻袋舒服多了。而且放大和缩小术都比较基础,每单位时间消耗的魔力也更少......”弗雷德里克不停地给她解释。
  “雷德。”露西娅打断了弗雷德里克的学术思辨,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你下辈子还是去当条木龙吧。”
  “啊?我为什么要去向那种亚龙看齐?要知道木龙这一类可是......啊!露西娅你在干什么?”弗雷德里克突然感觉自己的脑袋上面传来一阵麻痹的感觉。
  “没什么,只是在修角而已。”露西娅赌气小嘴,“竟然真的只是在修角而已...活该你找不到龙类老婆,只能用提夫林代替!”
  “这又是怎么了?”弗雷德里克这条钢铁直龙又犯迷惑了,“难道是那个‘产后抑郁症’犯了?”
  露西娅:“犯你妹!给老娘闭上你那一天到晚想着怎么舔我身体的嘴。”
  可怜的弗雷德里克,希望他终有一天可以悟到“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吧。
  带了特攻BUFF的露西娅,拿起凿子就是一顿乱锤,只可惜这怎么能把龙角破坏呢?别说龙角了,普通的矿工看了都得直摇头。
  对于龙族来讲,角是武器,是施法的工具,更是身份的象征。修理地有棱有角的美丽龙角,可以在龙的社交中赚得不少分数。
  而现在,只有一个提夫林少女,坐在一头紫晶龙头上,对着他的龙角疯狂输出......
  弗雷德里克对于这种事并没有太在意。
  毕竟,他这种宅龙怎么会有社交这种东西呢?
  铛 铛 铛......

第十章
  “唔...好闲啊...”露西娅此时正躺在特大号沙发上,无所事事地念叨着。
  这几天来实在是太闲了,感觉要荒成咸鱼的节奏。
  趴在地板上打哈欠的弗雷德里克瞅了她一眼。
  露西娅也不含糊,两人面面相觑。
  前段时间,弗雷德里克还忙于编纂他的《记忆之书》,一天到晚就是扎进实验室不出来,可是真的把书写好,寄往他那位老朋友的图书馆,他发现自己又没有事情可以做了。
  龙蛋几个月之前就已经不再需要从露西娅身上吸收生命力,这一点,弗雷德里克在闲余也帮忙确认了。这么看来,破壳而出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不过龙族的生育可是很神奇的,一个星期就孵化出来雏龙的蛋有,几百年前出土的古代龙蛋也有可能孵出来新生命。而露西娅产下来的龙蛋,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动静,就这么安静地躺在襁褓里。要不是露西娅言之凿凿地说蛋还没死,弗雷德里克都在打算要不要把它丢出去了。
  他自己也确认过,里面的生命气息依旧微弱,但是还在有规律地脉动,似乎要迫不及待地拥抱这个世界,又像是被什么影响着,迟迟没有动静。
  尾巴微微晃动,弗雷德里克打个哈欠,抻了抻颓废几天的身子骨,鳞片略微开闭。他在放松自己。
  自己也不懂育龙这方面的问题,这么想也不是个头,还是出去走走吧,就当是为了下一次实验攒点研究费用。
  “那就来陪我去其他世界走走吧。”弗雷德里克提议道。
  “可以倒是可以...你这个样子真的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啊。”露西娅有点无奈地看着地板上趴着的紫晶龙,“至少,你应该坐起来说话吧。”
  弗雷德里克喜欢冰冰凉的地板,对于龙族来讲这才是正确的龙巢打开方式,平整而光滑的地板,摸起来就像他腹部的鳞片一般丝滑,所以他有事没事就喜欢赖在地板上。
  至少龙族沉睡的房间里,这是标配。
  弗雷德里克从地板上站起,慢悠悠地踱步到沙发上,然后又是一屁股趴下。只是这次,他把长长的脖子搭在露西娅的大腿上,脖子底下传来软乎乎暖烘烘的触感,体验还不错。
  “你啊......”露西娅面对正在享受自己的膝枕的丈夫,顿时无语。
  “知道知道,看腻了地元素位面的宝石矿物,想去其他地方缓缓口味嘛,我知道的。”弗雷德里克收齐翅膀,“那么,有什么打算吗?去哪个地方?我这里留下的存在位面的坐标不多,要是没有你中意的位面的话还要去找印记城里那帮黑市的星际贩子,很麻烦的。”
  想好了再出发,传送过去就是一个魔法的事。
  “嗯...”露西娅实在是对于那帮把自己拐走充作奴隶的家伙没有多少好感,可自己也不清楚想要去哪,放下手里冒着热气的咖啡杯,说道,“总之,去个美丽的地方就行了,用雷德你手里的坐标就行。”
  “咦?今天你意外的好说话诶。”紫晶龙有些吃惊地扬起脖子,又慢慢回落,寻思道:“要我做决定吗......那就去那个地方吧,正好有几十年没有露面了,应该有不少资金可以去拿。”
  弗雷德里克从床上立起:“走吧,去个比较偏远的世界,没有去过的那种。”
  所谓位面之间的传送,需要的东西其实莫名地简单:传送的目的地,以及传送的代价。
  传送的代价往往是魔力或者魔法材料,加以时间来吟唱咒语。而传送的目的地可以是一个位面的次元锚,也可以是一个简单的传送坐标,甚至仅仅只是个脑海中的印象。
  不过用印象进行传送,往往会被传送到类似但不同的宇宙中去;修建次元锚又需要相当的财力,大部分有空间魔法能力的生物,都是用传送坐标进行位面之间的跳转。
  相比之下,传送过去会发生的事情,才是麻烦的开始。
  毕竟是在不同的位面之间跳转,一个位面就是一个开放宇宙,每个位面的适应法则都不尽相同,这就需要适应新宇宙的法则。
  传送术的危险性就提现在这里。
  比如一个旅法师被传送到完全没有魔网的世界,即使手里有应急的魔法物品,可是没有魔网与魔法物品相结合起作用放出魔法,魔法物品也就失去了施展魔法的能力。那很可能就回不去原来的位面,只能在那里孤独终老。
  龙族这类魔法生物就不太一样了,自身即使什么也不做,也能相当于一个精英等级的血脉术士,倒是可以在这个世界积蓄力量,逃出生天。
  当然,前提是这个魔法生物得会传送术,不然就是白瞎,到时候只能干瞪眼。
  弗雷德里克很明显不是那种有勇无谋之辈,他已经做好了一个永久传送阵,就放在地下室实验室的角落。
  露西娅高兴地回去收拾行李了。
  实验室在家里唯一的出入口,也是用短途传送术完成的,不会空间系魔法的盗物者只能看着楼梯的尽头干瞪眼。
  弗雷德里克胡思乱想着,开启通往下面的楼梯,灯光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幽静。黑暗从四面八方拢过来,挤压着、包围着,似乎要把人逼疯在这十米长廊。
  不过对于龙族而言,这点小地方还不够他用真身睡一觉的空间大。
  实验室的仪器,依旧散发着黯淡的微光,仿佛时间在这里从未存在。弗雷德里克从角落里抽出一个包裹,小心翼翼地解开,里面是几根不同颜色的水晶,以及一张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巨大兽皮。
  弗雷德里克给自己驱动起变形术,变作一位紫色的水晶龙裔,一边熟悉着新的身体一边感叹:“果然还是类人生物的身体结构比较适合做研究啊。”
  同样是手,五根锋利的爪子在做精细活的方面,完全比不上五根有两个关节的手指。
  他也考虑过给自己的一部分身体部位施加变形,不过那个模样活脱脱就像再造了一只生物缝合怪奇美拉。
  拿起兽皮,展开,铺在地上,兽皮上繁复的魔法式纹路有些磨损,好在这并不耽误使用。仔细摆好水晶对应的方位,弗雷德里克准备开始启动传送。
  “嗯?等一下,露西娅跑哪去了,怎么还没来?”突然,某条紫晶龙发现自己身边的魔族少女不知道跑哪去了。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停下启动魔法先去找露西娅,一道身影从楼梯下来。
  虽然实验室和家里都有楼梯,但是中间是断开的,并不相通。能从这里下来的,只能是那个身影。
  只见露西娅提着大包小包,头上还戴着一顶宽顶晚礼帽用来遮住属于魔族的角的部位,一副要搬家的气势。弗雷德里克感觉她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那个......露西娅,咱们只是去放松几天的,咱们的蛋还在这里需要看着,不是吗?”
  露西娅掀开礼帽的一角,上面隐隐可见蓝色的花纹:“没错啊,这只是必要的行李而已。”
  “这还必要......”弗雷德里克在心里吐槽着,不过还是对露西娅喊道:“动作快一点,一会儿传送可别忘了带上你。”
  露西娅:“知道啦~”
  看着她往返来回,在兽皮上摆放一件件旅行用的包裹的忙碌身影,弗雷德里克顿时感觉有些好笑。
  看来,这段时间是把露西娅憋太久了。
  龙类自成年开始,头部会逐渐被坚硬的面甲覆盖,这一方面带给龙族的头部强大的防御力,可另一方面却把龙族的表情一点点吞噬。
  鳞甲可没办法做出像肌肉一样的精细活动,龙族的脸上也从此再难看见悲欢。
  若非如此,弗雷德里克一定会在背后偷笑。
  等到露西娅把最后一件装着化妆盒的行李放上传送阵,弗雷德里克开始诵读冗长的咒语。
  魔法阵逐渐发出微光,而四周的彩色水晶,竟兀自颤抖起来。法阵的纹路由内而外,一点点被蓝色的光芒点亮,复杂而瑰丽的纹路此时清晰可辨。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魔法阵顿时发出耀眼的光芒,把两人和两人身下的一大堆东西笼罩。
  两道身形凭空消失,整个实验室恢复往日的幽光点点。
  一秒后,颤抖着的水晶“嘭”地一声碎裂,向四周炸开,碎片弄得整个地板都是。

第十一章
  阿尔迪斯位面。
  一座通天的高塔,笔直地插入云霄,从地面望去,只可依稀窥见塔身的粗略轮廓。
  高塔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高塔的主人已销声匿迹八十余载,大部分时间下,都是由高塔主人膝下的门徒作为代理人。
  几乎所有人都相信,这座巨塔的初代主人,已经葬身某处的某个魔法实验。
  就连伊芙,也是这么认为的。
  从自己在王都的房子里醒来,叠好被子,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随后一路步行到王宫外侧。
  王宫里巡逻的一组士兵见到伊芙,连忙向她敬礼,随后退到一旁。
  一位新来的士兵不懂事,问身边的小队长:“队长,咱们为什么要对那个长耳朵......”
  “闭嘴!她听得见!”队长怒骂着这个不懂事的家伙,随后看着伊芙离去的背影,转身回答道,“她可是‘紫荆学士’唯一一个弟子,七座镇国巨塔之一的代理人,随便拿一个头衔出来就能碾死你,有事没事不要提起她。”
  是的,这就是精灵伊芙,晓星之塔的实际当权者。
  头发梳成简洁的马尾辫,衣服熨烫得一丝不苟,快步走向自己的工作岗位——晓星之塔。
  路过闲适的皇家庭院,穿过极尽奢华的錾金大理石柱,伊芙来到塔下,推开大门。
  一旁的女仆为她接风,旁边的助理把今天的行程递给她,脱下用旧了的绸缎围巾,露西娅向着通往十二层的楼梯迈进。
  整个晓星之塔是十三层加一层地下室的构造,地下室是用来存放耗材的仓库,地上的十三层则前面十层是图书馆,后面的三层是实验室和沙盘室。
  只不过,现在为了行政方便,前面十二层早已改造成了所有人都可以自由出入的样子,而原先里面的东西则被伊芙勒令禁止带出塔。
  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作为一座来自古代的法师塔,不知道这里究竟安装了多少用来防盗的机关,总不可能出事了再讨论要不要隔离开关。
  唯有第十三层,是师傅的私人房间,自己没有办法打开。这一点让伊芙有种莫名的挫败感。
  师傅已经消失八十二年,这八十二年间,伊芙谨遵教诲,没有去四处寻找恩师的下落,而是认真管理起着一方天地,从此潜心钻研。
  临走前,师傅送给她一个水晶台饰品,玻璃球里面是中空的,里面有静静悬浮着的淡紫色水晶。师傅告诉她,这是用他的魔力作为动力做成的小玩意,如果有一天担心他的安危,用它把法师塔的中枢部分连接起来,可以搜索半个大陆来寻找他的行踪。
  而此时的水晶台,早已被安置在破晓之塔的魔力中枢上,可里面本应该是漂亮的葡萄紫色水晶,依旧是一片灰白色。
  虽然不想被人发现,伊芙似乎永远也等不来师傅的回归了。
  精灵的寿命比龙族稍微差了一点,不过这并不耽误伊芙持续管理这座师傅遗留下来的遗产。
  这些年,她牢记着师傅的教诲,生活尽量简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是她第一句学到的古世界语,为此记忆深刻。
  女仆端来一片黄油吐司面包,一杯咖啡,一个苹果。这就是她的早饭。
  伊芙一边处理着早餐,一边审查着昨天批下来的文件。大部分都是来辅佐国王处理公务的文件,偶尔也会有诸如增加塔内其他地方的预算的函书。
  对于寿命接近千年的精灵而言,八十多年也不算短的一段时间,更何况在普通人那里,这就是一辈子。
  把今天的事务都利索地解决之后,已然烈日当头。这个时间段本是伊芙去休息的时间,而今天的她,向旁边还在忙碌的助理递上一份用伊芙私人的蜡封装的信件。
  “伊芙大人,您这是......”一旁的助理有点犯迷糊。
  “我打算休息一段时间。最近的公务太多了,感觉要工作到坏掉了啊。”伊芙勉强向她一笑。
  “这倒是确实,不过喵......”猫人族的女性助理,也就是所谓的猫娘,看着足有小山高的文件就这么地叠在办公室桌子上,也是揉了揉脑袋,头疼着该把这堆永远处理不完的东西如何是好。
  伊芙打算处理完最近的公务,就去向国王提出休假,去寻找师父的下落。她不相信师傅会因为一次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实验就丢了性命。
  从晓星之塔的塔门走出来,伊芙伸了个懒腰。路边的花坛飞舞着几只蜜蜂,似要把怒放的花儿围个水泄不通地转着圈,几根洁白的大理石柱矗立在烈日下,隐隐可见几处暴晒带来的裂痕。
  时值盛夏可真是不方便啊。精灵这么想着,向王宫更深处迈开双腿。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行宫里,尽是些拿着文件夹处理公务的小官员,他们大多数都是像猫娘助理一样,前来给他们的上司运送信件的。一位戴着官吏模样的帽子的强壮男子,手里抱着用薄薄的桦木严严实实钉起来的木箱,晃晃悠悠地与伊芙对向走来。
  小官吏向前方瞅一眼,发现了过道的伊芙,连忙低下头,用帽沿遮住眼睛,示意敬礼,随后快步走开。
  不仅如此,所有在这里的小官员们,看见伊芙,都会忙不迭地远离,如同送瘟神一样。
  踏、踏、踏。
  走在顿时空无一人的长廊,窗外的飞鸟鸣叫声,以及脚下高跟鞋碰撞地面传来的嗒嗒声,回荡在着寂静的走廊,而后又作回声,荡漾在沉重的空气。周围仿佛凝固,在高跟鞋的脚步声下,仿佛镜面一般脆弱,而伊芙丝毫不在意,自顾自地向着目的地走去。
  踏、踏、踏。
  无风的镜面,一道身影滑过,不溅起一丝涟漪。
  伊芙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灯拐角,周围恢复平日的模样。刚才搬运东西的小吏喃喃自语:“太可怕了,这就是‘银雪花’吗。”
  其他碰见伊芙的小吏也心惊胆战:“太可怕了,感觉自己要窒息了。”“是啊,总觉得她一走过来,自己的工资就得见底了。”“如此恐怖的压迫感...晓星之塔的代理人根本就不是精灵吧。”
  银雪花,这个独特的称呼,是和伊芙有过工作往来的下司给她的外号,不是因为伊芙作为一个雪地精灵的罕见银发,而是她对待工作的态度。
  她对待工作可谓是一丝不苟,如同凌冬的女王,手中的利剑指向所有胆敢忤逆她的小贼,只要是被她发现有一点偷懒,那就别想拿着完整的工资回家。
  曾经有人不信邪,处处偷奸耍滑,第二周就被开除了。
  最重要的是,作为一只精灵,她的年纪可能比在场的所有人的爷爷辈还大,而完全看不出来有退休的意思,搞不好他们退休了也不会对伊芙的地位和效率有任何影响。
  凡事在她的部门下,都会安排得当;至于员工,则只能手脚冰凉地面对冰雪女王。就像雪花一样,看起来绝美动人,实则彻骨寒心。
  “这帮家伙们...又在嘀咕那些奇怪的外号了。”伊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女仆打开伊芙面前五米高的气派大门,静候伊芙。
  精灵向她们点点头,随后一步跨入。

第十二章
  正阳偏斜,皇家花园。
  青色的石头点缀着小路边的花草,含苞待放的铃兰低垂着,等待着下一个月夜的开放。一只灰色斑鸠拨开几丛乱草,寻找肥美的虫儿,不料惊得蝴蝶翩翩飞舞,扶摇而上半空,只引游人连连惊呼。
  这里是位于离宫和前宫之间的花园,每天都有技艺高超的园艺师前来拜访,为这里的花花草草修剪。所谓庭院,就是无言的画,相比于爽朗的风格,这位园艺师看来更喜欢曲径通幽的静美。
  几条石子路静静地躺在那里,带领着前来一饱眼福的游客,花园的占地不大,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小的溪流,带着潺潺的清水,一路向东。这里是绿色的海洋,花朵的舞会,常青藤爬满墙壁,仿佛人类未曾到此,郁郁葱葱的林下,几座还未亮起的魔法灯,诉说着这个花园的故事。越靠近花园深处,越能听见水的声音,那是一座小小的喷泉,在这微微泛黄的池边,有几张打好蜡的长椅,花的幽香和草的清香在这里交织,鸟语和人言在这里融汇。其中一张长椅上,两个俏影相对而坐。
  “真是的,他们又在拿莫名其妙的称号叫我~”一位年轻的银发精灵半开玩笑着说,“如果他们真的有在认真工作的话,那我为什么要找他们的麻烦啊。”
  “说不定,他们是在妒忌伊芙姐姐的职位呢。”一个如百灵鸟般婉转清脆的声音安抚着伊芙的烦闷。之间一位金发碧眼的年轻少女坐在长椅中间,一旁的银发精灵在旁边服侍。
  年轻少女身上穿着带有百褶边的丝绸长裙,头上的红色蝴蝶结分外醒目。少女微笑着和伊芙聊着天,可是她的视线,始终直视前面的小喷泉。
  她看不见,或者说,她越来越看不见了。
  这是伊芙从十二年前养成的习惯——陪最小的公主来王宫的花园四处走走。
  贝丽菲儿.塞歆,最小的公主,同时,也是王国最不幸的公主。
  从十二年前,贝丽菲儿十三岁开始,她就莫名地开始逐渐看不清东西,而且在每年的九月第一个日出,会失去这一年内的所有记忆,身体也停止了成长。
  所用人都说,这是来自上一代国王的诅咒。诅咒现任国王利用肮脏的手段某得大权。
  如果单纯按年龄算,她早已过了出嫁的年龄,可没有人喜欢一个被诅咒了的公主。即使是国王不惜真金白银,也没有招来足够祛除诅咒的魔法师。
  来访的法师络绎不绝,可没有一位能够打开这无尽的闭环。国王只得无奈之下,只得安排自己的这位小女儿,到离王宫最远的一座塔去住,仅希望她可以简单地度过余生。
  而伊芙,就是在这花园里与这位被诅咒的公主邂逅。
  伊芙早已记不清当时的细节,对她来讲,十二年和十二天的差距并不是太大。而贝丽菲儿还清楚得记得,自己在这花园里迷路,找不到随行的女仆,独自坐在喷泉边默默抽泣的场景。
  伊芙找到了她,敲开了她绝望的内心。
  从那天开始算起,已经是第十二个十三岁了吗。贝丽菲儿思索着。这是她的仆人告诉她的,在每年的九月。
  而每年的九月,她都会把仆人们遣散。原因是她不愿自己这疲废之身空有一副容貌,而白白浪费着王国栋开支。
  现在,她的身边只剩下一位蛇人族的女仆,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她。
  而此时,女仆并不在花园,而是在塔里做饭,只有伊芙伴她左右。
  “谁知道呢。”伊芙抬头望着天,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风悄悄地来,又静静地走。
  短暂的沉默之后,公主突然扭头,金色的大波浪卷发一跳一跳,如同丰收的麦浪:“说起来,听说伊芙姐姐要请假吗?午餐时从来塔里送食材的佣人说起这件事”
  伊芙苦笑着,回道:“是啊,最近也不是特别忙了,我打算用空闲的时间,寻找师傅的下落”
  要是手下的工作效率,可以有城堡里这些流言蜚语的传播的一半速度快,搞不好自己根本不用操心这个催促那个,整得就像老妈子一样,还被当成了奇怪的人。伊芙心里吐槽着。
  “是吗......”声音渐小,贝丽菲儿低下了头。
  贝丽菲儿抚着胸前,轻轻叹气,似乎有一大块奶油糊在心头,怎么也意难平。她想靠近点,在临走前多看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姐姐一眼;又恐她会消失不见,留她孤独一人在这花园,不敢去确认她的轮廓。
  这还只是打算离开几天,还没有出发,寂寞感便油然而生。
  从比十二年前还要久远的时间起,她的记忆里就有这位精灵姐姐的身影,似乎这道身影从她记事起,就一直陪在她的身旁。
  更小的时候,伊芙姐姐还会陪自己看书,一起洗澡,有时还会一起睡觉。贝丽菲儿回忆起和伊芙的点点滴滴,那些零碎的记忆,此时却如同蜜糖般弥足珍贵。
  “这一去,要去几天?”贝丽菲儿弱弱地问道,此时的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被“诅咒的第一天”笼罩的恐惧。
  一觉醒来,自己的视线模糊不清,就连身边的亲近之人的容貌,也难以分辨。自己想大声呼救,想拼命回忆起自己的过往,可是却像海雾一般,那些珍贵的回忆已然烟消云散。
  就像神明给她开了个玩笑一样。
  从那天开始,自己的身边突然多了大批法师,可是他们也像行人一般,每天都会换一批又一批,早上刚认识的法师哥哥,下午就再也不见。
  她很恐惧,恐惧这不多的亲人,也会如同过往云烟,消失在未知的明天。
  “这个嘛,我想想......”精灵也拿不定主意,师傅的行踪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自从自己可以达到出师的水准之后,就再也没了音讯。
  可毕竟是在极北苦寒之地收留了自己的人,伊芙不想当一个不懂得感恩之辈,至少应该可以去看望一下他。伊芙顿时在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对威风的犄角。
  师傅是一名龙裔,可是他不信奉任何龙系真神,这曾经让伊芙感到十分奇怪。不过了解到师傅更多奇怪之处的时候,她就已经习惯了。有些事情,去深究是没有意义的。
  “或许是十天,或许是半年吧。”伊芙无奈的苦笑道,“我也派人去打听过师傅的下落,可是已经二十多年没有一点线索,而我本人也是被师傅留下的晓星之塔事务缠身,没法自己去一探究竟......”
  看着小小的公主的俏脸上啜着泪水的委屈模样,伊芙知道,自己要是再这么继续说下去,恐怕这位小公主就会直接哭出来,立刻改口,用温柔的语气道:“我会给你定期寄信的,不会消失的喔。”
  说着,抵着贝丽菲儿的额头,轻轻蹭了蹭。
  这是她喜欢的,和伊芙姐姐贴贴的姿势。
  即使已经在十三岁几乎停止了成长,贝丽菲儿还是喜欢和伊芙姐姐在一起。就好像本该如此。公主已经过了作为政治工具被合理“使用”的年纪,在这里终老恐怕已是不言而喻之事。
  即使能支撑她活下去的,仅有为数不多的几人。
  即使她的心意,或许永远没法传达给自己最亲近的人。
  “可是...可是呐......”贝丽菲儿啜泣着说,声音都有些断断续续的:“我想和伊芙姐姐在一起!”
  她已经出落得有些婷婷玉立,如同含苞欲放的荷花一般鲜嫩,可空有一副皮囊又有何用?如果可以的话,她真实的心意,其实是和银发的精灵少女相伴相守。
  雪地精灵抚摸这公主的头发,柔顺的金发从头顶披到腰间,纤细的手指滑过发丝,如同高级的丝绸。她不懂女生之间的情感,甚至连正常的男女之情也不存在,此时的她知道,像往常一样安慰她就好。
  “那个师傅,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贝丽菲儿抬头问伊芙,眼圈红红的。伊芙抬头望着天边,回答道:“救命之恩、传技之恩、抚育之恩,哪一个都足够了。”随后低下头,揉搓这公主粉里透红的脸蛋:“更何况,雪地精灵一族自幼就被教导,要做知恩图报的精灵。这次只是去寻找师傅的行踪,没关系的。”
  嗯,手感不错,软乎乎的。
  看着公主碧蓝色的眼睛里依旧填充着不满,伊芙苦笑着向她允诺:“这样吧,等我回来之后,我和你一起住段时间,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这样可以吗?”
  “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贝丽菲儿迟疑地问道。
  “一起互相喂食,一起睡在同一个被窝。”伊芙回答道。

第十三章
  一轮金黄的落日,向着大地撒下满地的碎金。白雀落回榆树的枝丫,那里是它们的巢。梳理着羽毛,慵懒地躺回用树枝编好的鸟巢,几只雏鸟在母亲柔软的羽翼下,望着金红的夕阳。
  树下,几位妇女抱着一堆袋子,匆匆忙忙往家里走去。他们的丈夫快要回来,他们的孩子也要从学院放学回来,得把晚饭准备好才行。
  远处的宫殿,是不知道多少平民一声的梦想,可王宫每年招纳的平民太少、太严苛,路过的行人大多只能匆匆看一眼,各做各的一份事去。
  宫殿的大门,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打开了。
  伊芙晃动着肩膀,从皇门里走出来。
  这几天实在是太忙了,手臂和肩膀酸的不行。伊芙申了个懒腰,手抵着额头,遮挡一下夕阳的余晖,向着远处走去。
  还是走在街道的砖路让人感觉到舒服。伊芙满意地想着。宫殿的青白石砖和瓷砖太光滑,让人总觉得马上就要滑倒一样。尤其是那些瓷砖,不仅十分光滑,还有富丽堂皇的花纹。
  这么美丽的东西竟然可以做到量产,还能廉价到可以被人随意踩踏,真不知道这些都是怎么样的技艺。伊芙这么寻思着。
  她不清楚这些美丽的瓷器和瓷砖是怎么做出来的,因为这些东西都是从其他的国家进口过来的,每年出口都有限额不说,价格也是相当不菲。
  走在瑰丽的花纹上,总是让她心怀不安。
  还是去散个步吧,距离家里还有一段距离。伊芙这么打算着,随后绕道,走向闹市区。
  整个王城分为三个区域:王城、贵族区和平民区。王城是最核心的政治要地,而贵族区和平民区的交界处,就是繁华的交易集市。
  靴子传来坚实的触感,路边的马车大多停靠在路边——现在是马儿们的休息时间。路边的小贩即将收摊,看到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今天也是大丰收。
  几个顽皮的孩童在路边竞相跑着,一边较大的几个少年,使出了个魔法戏法,一束光纹凭空出现,引得孩子们哄抢,可惜怎么能抓的住光呢?只是被光芒吸引罢了。
  魔法学院开了也快四十年了,魔法教育的平民化在一开始就遭到了巨大阻力,而现在,普及教育的好处已经开始反哺。
  最大的好处,就是人们造反的频率普遍降低。通过普及教育,把不可叛国的思想深深打入这些还是幼芽的脑子里。虽然这么做的成本巨大,不仅需要在全国境内兴修学院,还要得配备足够的教师资源。
  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这帮贵族们不愿意给平民建学校的原因。没人愿意给看不见尽头的“资源黑洞”砸钱。
  而这件事情的最初提议者,就是伊芙。
  最早这个计划的目的,其实只是缓解王宫的人手不足的困境。而现在,更多的好处已经逐渐显露。
  这帮刁民在贵族眼里,能被任用的较高素质人材越来越多,每年通过改良技术而上缴的税金也在增加,没有什么比坐着就把钱赚到手更舒服的了。
  这也是贵族晋级逐渐改变对普及教育态度的重要因素。
  看着这些孩子们可以读书写字,伊芙也从心底里露出欣慰的微笑。
  真的是好长一段时间啊,究竟当时劝了这帮不开窍的贵族多长时间来着?三十年?四十年?在雪地精灵面前,这些时间就像一个月前一样,可是即使是这样迟钝的时间体感,伊芙也不禁感叹那段时间究竟是如此漫长难熬。
  这个想法,来自师傅和自己的一段谈话。
  当时,他们在北境搜寻伊芙父母的踪迹,晚上在一间旅馆借宿。
  师傅:“你知道,同样是出身贫寒,为什么有的人可以成为一代大法师,有的人只能一辈子擦皮鞋吗?”
  伊芙摇了摇头,问道:“是因为他们有的人刻苦,有的人偷懒吗?”
  师傅:“不全是。有的人即使刻苦,勤勤恳恳地工作了一辈子,可也是平平无奇。木匠和铁匠就是这样。”
  伊芙:“努力了也没法得到幸福,这是为什么呢?”
  师傅:“这就是重点。他们手里没有知识,只能被掌握着知识的人所使用。”
  伊芙:“可是,铁匠和木匠就不懂知识吗?”
  师傅:“不是,而是懂的不够多。伊芙,你要记住,这世间最可靠的东西,只有自己;而自己最有力的武器,就是知识。
  一个法师可以轻易地同时操控十个魔像做些简单的动作,如果用这些魔像去耕地,十个昼夜不停的魔像可以抵得上三十个经验丰富的老农民。而一个勤恳的老农民,再怎么干也抵不上五个人。这就是知识在深度的区别。
  同样道理,两个法师都学会了一级的初级火球术,高傲的法师会直接去尝试和动物战斗;而谦虚的法师会选择提前找人打听这座森林里主要有那些野兽出没,用隐蔽而陷阱配合火球术,可以捕猎更危险报酬更丰厚的猎物。这是知识在宽度的区别。
  知识是高度浓缩的经验,而经验是无数现象的积累。掌握了知识就相当于,自己一个人就抵得上一支队伍。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伊芙:“那整个国家的人,除去大部分实在是没有魔法天赋的普通人,剩下所有有魔法天赋的人都学有魔法可以学。没有魔法天赋的人也可以学到更多知识,这个国家会怎么样?”
  师傅摸了摸伊芙的头,微笑着轻轻说道:“那样,这个国家将会在同一个时代内,纵横无敌。”
  这段对话曾经深深刻在伊芙的内心。
  走在路上胡思乱想,放空心神,这是伊芙可贵的放松时间。
  路过一家面包店,面粉的香气俘获了伊芙的鼻子,把她的心绪回归现实。
  去买点吃的吧,正好当做明天的晚餐。伊芙这么寻思着,拐步走向那家店。
  其实伊芙没有特别喜欢吃的食物,牛角面包和贵妇卷都喜欢,跟从师傅修行的那些年让她养成了从不挑食的好习惯。
  轻轻推开木门,金属门把手带来丝丝凉意,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欢迎,本店的面包全部现做现卖,绝对新鲜!”
  服务员的推荐并没有吸引到伊芙的注意力,实际上,她只是被香味吸引过来而已:“那个......刚才我问到一股甜香味,请问是哪种面包?”
  “喔,您说的是刚刚出炉的芝士面包吧,请来这里。”
  刚出炉的面包总有种特别的吸引力。伊芙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从面包店走出来了,手里还提着满满一袋子还留着余温的芝士面包。
  一不小心就买多了......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回去准备一下明天要用到的行李吧,这些就当作干粮了。伊芙这么想着,提着袋子向家里走去。
  伊芙的家位于平民区。实际上,只要伊芙想,她随时可以在贵族区置办一套别墅。只不过,她不想和满身都是卑鄙气息的某些贵族生活在一起。
  平民区也不是没有这种人渣,只不过比起贵族区,他们的行为就显得幼稚多了,更没法伤及伊芙分毫。
  打开家门,魔法灯自动亮起。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多少显得有点冷清。要是师傅可以和我一起住就好了,伊芙这么想着,随后就被自己大胆的想法弄得面红耳赤。
  自己在想什么啊啊啊啊!
  伊芙实在是不适应男女之情,这一点她本人也知道。寻找师傅的旅程,也不过是用来发泄自己情绪的借口。
  精灵少女泡在浴缸里,平复着躁动的内心。
  不过,自己想要发泄出来的,究竟是什么情绪呢?
  精灵的听觉很灵敏,可是伊芙的脑子却莫名地在某个地方很迟钝。
  简单用剁手买来的芝士面包处理完晚餐后,伊芙躺在床上。该说不愧是王都,到了晚上,街边也会有魔法灯维持照明。路灯静静地站在路边,远方夏蝉的鸣叫让人安心。
  伊芙打开窗户让风,解衣欲睡。
  习习清风徐来,伊芙顿时感觉眼皮沉重。又是一个好梦。精灵这么想着,欲要进入梦乡。
  突然,一只鸽子飞到窗边,咕咕咕地叫着,脚杆边还有一张字条。
  精灵瞬间清醒,从床上坐起来。
  这是谁家的信鸽?为什么要在晚上来找我?
  没时间思考。伊芙几年前遇到过这类情况,要么是事情已经严重到不可遏制,要么就是即将有大事要发生。
  来不及换下睡衣,伊芙直接冲下楼梯,打开家门,向着王宫奔去。
  字条上只有八个字
  “塔顶有光,望您速回”
  .
  伊芙从看到那娟秀的小字开始,已经知道了是谁写的这封信。
  不会错,是自己的那位猫娘助理。今天是她的值班。
  塔顶的光?
  什么样的光?
  从哪个房间冒出来的?
  一条条纷乱的思绪把伊芙从迷蒙中清醒,现在可没时间思考太多事情,赶紧去看看情况为妙。
  一路小跑到晓星之塔第十二层的代理人办公室,此时的房间还未从紧急中苏醒,只有几盏魔法灯提供着微弱的灯光。助理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担心地望着四方。
  “没事吧?是哪里发光了?在哪里?”伊芙抓紧自己助理的肩膀,用力晃动着。
  对法师来讲,法师塔是法师的心血结晶,可以说,一座法师塔,就是一位顶级法师的一辈子。甚至远不止于此。毕竟,不是所有法师都有建造法师塔的财力和物力。
  伊芙是看着这座法师塔,在前不知道多少代国王的命令下,一点点建成的,陪着师傅一起。
  在师傅把自己法师塔的开启密钥交给伊芙的时候,她眼里蓄满泪水,攥紧了手里铂金的钥匙,眼睁睁看着师傅的身影消散在空气中。只有法师了解法师,伊芙比所有人都知道师傅这是什么意思。
  师傅把一切交给了她。
  是的,师傅的一切。
  师傅交给自己的法师塔,即使拼上这条命也要护塔周全!这是此时伊芙心里,唯一的想法。
  “您等一下...晃得我耳朵好晕喵......”在精灵的不合理臂力下,助理似乎有点晕了,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的,连猫耳朵都垂下来了。
  两分钟后,两人来到发光的屋子前,伊芙的双眼睁得滴溜圆,好像见到了什么人间奇案。
  因为,此时从门缝冒着翠紫色辉光的,正是专属于师傅的那个房间——晓星之塔第十三层。
  伊芙立刻想起来,那个被安置在十二层与十三层之间的魔力控制中枢上的,师傅送给自己的小饰品。
  银发精灵立刻下楼,此时的她,身上完全看不到属于精灵的优雅与从容。就连下楼梯,都是被助理扶着的——她的手在颤抖。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助理终于知道了魔力中枢的位置——就在办公桌上方的天花板上。
  而此时的精灵伊芙,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在精致的面容,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师傅送给她的水晶台,此时正散发着幽幽紫光,中间的那个漂浮的小水晶,此时正指东南方向。
  他回来了!

第十四章
  在弗雷德里克看来,阿尔迪斯世界是一个典型的魔法位面。强大而活跃的魔网,富饶的矿物,无论哪一个都是兵家必争之处。
  因此弗雷德里克才会对这个世界情有独钟。凶猛而稀有的魔化怪物在这个世界也是存在的,只不过势力仅限于人烟罕至之地这一点比较让龙沮丧。
  毕竟龙的食谱可是很广的,老是吃同一个物种,多多少少会腻。
  广袤的平原上,一个光圈骤然出现。
  从这个光环向内,无数细密又复杂的纹路悄然无声地浮现,仿佛这魔术师之手要把世间的一切复杂花纹勾勒出来,层层叠叠,密密麻麻。
  直到所有纹路交织于中央的一点,魔法阵的中心点骤然释放出刺目的蓝色光芒,随后飞速扩散向外圈。
  一道光柱慢慢由细变粗,两道身影也逐渐清晰。
  “这里就是你说的用来散心的物质位面?”一道倩影这么说道,随后带着一半好奇一半怀疑的心理,一步踏出魔法阵。
  魔法阵的光晕骤然消散,里面另一道身影也随之浮现。
  “嗯,是的,顺便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去处理。”一条紫晶龙口吐通用语,对身前自己的东西这么解释道,“还有一件事,露西娅,以后可以不要带这么多行李了吗?传送起来太消耗魔力了。”
  这么含糊其辞的解释,顿时引起露西娅的不满:“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你要来这个偏僻的地方干什么?出轨吗?”
  “龙族可没有类人生物那套奇怪的价值观,想和谁做love的话,只要双方都同意,那么就没有任何问题。”弗雷德里克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补充道,“而你,是因为是属于我的私有财产而不能外借;而我,则是因为对你的承诺而不会对其他雌性有做忄生行为,仅此而已。”
  是的,这位魔族少女在二十年前向这条木头紫晶龙,献出自己的第一次的条件是:不准和其他女性出轨,也不能随意抛弃她。
  后者弗雷德里克倒是觉得没什么,而为了搞清楚前者的“出轨”这个词的意思,他倒是花了不少心思。
  毕竟在龙族的词典里,可没有出轨这个词,因为他们大多一生的时间都在出轨。
  “真的是......拿你没辙。”露西娅似乎已经放弃和他辩论关于情感方面的问题了,因为再怎么辩论也不会有所改善。
  “别这么说嘛,传送带来的炫目副作用快要消失了,你看看附近。”弗雷德里克的语气里,似乎少见地多了几分孩子气。
  事实上,等到眼睛可以看清,露西娅的确是被自己所处的地方惊呆了。
  这是怎么样的一片花的海洋啊!红的花,蓝的花,只要是可以想象到的颜色,都被囊括在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一只蝴蝶吸饱了花蜜,摇摇晃晃地飞在半空,好像是喝了太多太香甜的蜜汁,一个不小心,又坠入另一朵花的温柔。
  “这里是什么地方......好美......”露西娅不由得从心底里发出如此感叹。
  即使在家乡的春天,所盛开的也不过路边的三两野花,更别提这无边无际的花海了。一时间,她竟有些不知所措,生怕打扰了这一方水土。
  “这里是阿尔迪斯位面,而我们所处的位置,是这个位面的其中一个星系的恒星系统的行星的草原上,不过对于这里的植物而言,这么热的季节竟然还是花季啊...真是奇特,无论看多少次还是会觉得新奇。”弗雷德里克的解释还是这么的精准、严谨、不留一丝情感。
  随后,他解除变形术,一只近四十米的宝石龙轰然落地,在阳光的照耀下,身上的紫水晶熠熠生辉。紫晶龙巨大的头颅低下来,向着还在沉醉的露西娅,大刺刺地说道:“走吧,时间比较紧,这里的人们在这个时节好像会有什么活动。”
  露西娅这才意识到,这里不是他们的目的地。
  在龙背上坐着的魔族少女,直到临走前,还依依不舍地看了那片花的草原最后一眼。
  弗雷德里克长吼一声,随后笔直升空,直冲云霄。
  弗雷德里克:“抓紧了!别掉下去。”
  露西娅给自己施加了一个简单的防风结界,这种从防护派系衍生出来的简易法术虽然基础,但是实用。
  可惜露西娅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他抚摸这紫晶龙的宝石鳞片,问道:“呐,雷德,我们不能在那个草原上住几天吗?”
  “那种地形开阔的地方,如果有人袭击,就会被团团包围,也就是自己给自己做了一个囚笼。你觉得我还至于傻到那个程度吗?”弗雷德里克鼻音浓重地回答道。
  也是呢,更何况自己只是来散心的,只是真的舍不得啊...露西娅趴在紫水晶鳞片上,抑郁寡欢。
  弗雷德里克感觉到背上的露西娅老实了下来,顿时松了一口气,准备冲向更高的云霄。
  没有去理还在悲伤的魔族少女,紫晶龙感受着风滑过翅尖的触感,冲天而起。时而略过云霞,时而低空俯冲,群鸟见过,都要给他让路,百兽冲刺,遇见他都要止步。轻轻扇动翅膀,猛烈的风托着身体就轻松拔高飞行高度,几乎不怎么消耗体力。
  要不是考虑到背上还有自己的货物,弗雷德里克其实想玩得更花一点,空中急停,摆头,翻滚之类的。不过考虑到露西娅的乘坐体验,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平稳一点的航向。
  “露西娅,向下看看吧。”弗雷德里克如此开导着还在无精打采地摩挲着自己鳞片的暗红色头发。
  一望无尽的原野,成群的羊群悠闲地吃着草,远远一见到弗雷德里克的影子,就慌乱地四散奔逃。牧羊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便已经不见了踪迹。
  从地平线,远远可以看见尖尖的塔楼,那是人类文明的标志。而不远处,竟然又是一片长满了花的草原。
  露西娅又惊又喜:“雷德,这是......”
  “没错。”弗雷德里克回答道,“我迷路了,所以绕了一圈又回来这里,打算问问人试试看。”
  露西娅顿时感觉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你不是说自己来过这里吗?”
  巨大的龙头在半空微微点头:“是的,不过已经得有接近一百年没有回来这边了。而且...”
  弗雷德里克看向远方:“方才好像传送错了,那个花田本来是次后当作惊喜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把我们直接传送到那里。”
  露西娅摸了摸额头,无奈地看着前面在风中控制着航向的丈夫,问道:“那么现在,只能去那里问问看了么?”
  水晶的犄角上下摆动。
  “唉......算了。这么看看下面的风景也不错。”露西娅决定不去管这个笨蛋了。向下俯瞰秀美的山河。
  远处的山峦起伏着,把这一片平原包裹起来,依稀可以看见彼方的瞪羚群在曲折的河边汲水。河流从其中一座山中流出,又弯弯曲曲地横贯整个草原,流向不知名的远方。
  太阳的光芒洒在宽阔的河面,在空中的视角下,仿佛江流中奔腾的不是清冽的河水,而是流淌着的碎金。
  已经依稀可以看见城镇的丛烟,不过他们并不打算去镇上,那样会打扰到镇里的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
  洛格大平原上,一支队伍正缓慢前行。
  这支队伍没有马车载着,只有四个年轻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向镇里,胸前的小小徽章无声地告诉周围人他们的身份——一支冒险者小队。
  “啊......累死了。”其中,一位弓箭手受不住长途跋涉的辛劳,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走在队伍前面的那位战士停下了脚步,不满地说道:“莫翰墨林,快起来,已经可以看见洛林镇,马上我们就可以休息了。不要在野外暴露自己。”
  捏着魔法帽边缘的娇小法师也有点遭不住了:“哥哥......我们要不还是休息一下吧......大家都很累了。”
  队长看着汗流浃背的成员,咬牙攥紧了拳头,又缓缓松下:“好吧,先去旁边的那棵大树下面休息休息。二十分钟后我们继续回去。”
  那位叫莫翰墨林的弓箭手顿时不干了,吵嚷道:“欸~阿罕你怎么这样,对自己的兄弟们这么狠,一到自己的妹妹就手软。”
  阿罕一脸嫌弃地回应:“还不是你一路上破事这么多,再多嘴小心我揍你。”
  在树荫下,四人靠在树干旁边休息,一旁的重剑士从行李里拿出三只水袋,递给其他三人。
  “谢啦,普茨。”莫翰墨林感谢道,“一点也不像某个妹控哥哥。”
  “我听得见,莫翰墨林,你是还有力气说话是吧?”阿罕吹下半袋子的水,向弓箭手恶狠狠地说道。
  莫翰墨林嘻嘻一笑:“嘿嘿,队长,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唉。阿罕拿着水囊,默默叹气。
  一个星期前,他们在冒险者公会找到了一份去东边的小森林里寻找草原角狼群的踪迹,没想到着一去差点把小命搭进去。
  这份委托他们早就调查好了,原因是有人在草原东边的小森林里遭遇狼群袭击,所以政府打算把那边的森林砍掉、开发。
  表面上看,这只是一份常规的普通清检活动,他们也没有多想就接受了这份足足价值五十金币的任务。没想到角狼的数量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料。
  由三个狼群组成的巨大角狼种群,带着足有七八十只的数量,一路碾压他们。
  这支初出茅庐还不到一年的冒险者差点就葬身狼腹,只能拼命逃离。没完成任务不说,莫翰还把身上的装备弄坏了一部分。
  其实阿罕和普茨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的轻甲的左肩铠被狼群首领咬出来一个深深的齿印,轻便的熟制皮革甲也尽数损坏,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普茨则是在慌乱中弄丢了母亲送给他的项链。
  可以说是各种意义上的铩羽而归。
  要不是逃命过程中狼群突然转向撤退,他们或许能不能全员归队还是个未知数。
  莫翰墨林把水囊盖在队长脸上。
  “哎呀!莫翰你干什么!”阿罕的思绪瞬间被打断,不禁有些愠怒。
  莫翰墨林笑嘻嘻地对阿罕说道:“别多想了。再怎么想,那确实是我们的实力范围之外的事情,还是叫城镇护卫队去处理这件事比较好,我们也确实收集到了一部分情报,也可以领到一些酬劳不是吗?”
  “是啊,哥哥。”琳茜也安慰着她的亲人,“而且要不是哥哥抱着我逃跑,或许我就再也回不来了呢......这都是哥哥的努力啊。”
  阿罕苦笑道:“我足够明智的话,一开始就不应该接下这个任务。不过现在这么说也晚了,还是回镇里重振旗鼓吧。”
  不过,为什么角狼群突然撤退了呢。这个问题在阿罕心里久久不能释怀。
  嘛,现在想什么也没有用了吧。
  一向少言寡语的普茨,默默从背包里拿出干粮和肉干,架上锅架,准备给队伍做些简单的炊食
  —“露西娅,那棵树下好像有人,他们可以吗?”
  ——“嗯,走吧,希望可以知道些情报。”
  就在他们说说笑笑,活跃气氛的时候,天空上,一道身影锁定了他们。
  阿罕:“所以说啊,我可不是......”
  莫翰墨林:“不不不,我看你就是个....”
  突然,琳茜往天空上一指,惊恐地喊道:“你们看,天上的那个是什么?好像在冲着我们在飞过来!”
  众人的目光顿时被琳茜的不安所吸引。
  莫翰墨林给自己用了一个鹰眼法术,方便看清楚情况作出反应。
  霎时间,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瞳孔收缩得比针眼还有些小,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阿罕焦急地问道:“莫翰,你看到了什么?说话啊!”
  “龙......有一条紫色的龙朝着我们的方向飞过来了......”弓箭手的嘴唇不住地颤抖,“阿罕、琳茜,你和普茨快跑,你们还有家人。我去给你们争取时间。”
  “龙?!”所有人都沉默了。没有人比冒险者更清楚一条龙代表什么。
  除非是顶级的讨伐队,还要配齐绝对的魔法奇物,和足够的勇气以及数以年计的阴谋,才能让人类把一条龙踩在脚下。
  “可恶!为什么还有龙存在,不是已经几百年没有踪迹了吗?”莫翰墨林使劲出拳砸向地面,发泄着绝望与无奈。
  一双粗糙的大手握住莫翰墨林微微出血的拳头。
  “这不是你的问题。”普茨摇了摇头,“恐怕,这次我们都跑不掉了。”
  阿罕抽出有些磨损的铁剑,眼中一道凶光闪过:“与其在这里等死,还不如拼一把!说不定我们也能成为屠龙勇士呢,一起上!”
  在一行人眼里,紫色的龙已经离他们只有不到三百米的距离,看上去马上就要向他们冲过来。将他们的内脏变成可口的“外脏”。
  魔法的辉光在众人身后微微闪烁,弓箭手蓄势待发,剑士握紧手里的剑柄。
  轰的一声,庞然大物应声落地。
  “冲啊!!”阿罕第一个冲上去,对着紫色的龙一顿乱砍。可惜连这条龙的一片龙鳞都没有划出来伤痕。
  “铛”
  一声巨响,冰晶术和巨剑同时冲着巨龙的心脏打去。巨龙胸前浮现出一阵波纹,不仅把尖锐的冰刺悄然化解,还把巨剑折断了。
  没办法了......此时的小队,只有被绝望笼罩。
  巨龙伸出爪子,一把捏住阿罕的头,让他动弹不得。
  “阿罕!”“哥哥!”“队长!”
  三道尖叫声也阻止不了此时的困境,阿罕被提到十几米高,和巨龙平视。
  巨龙发出震耳欲聋的语言:“你们这里,谁是头?”
  “我就是队长!有本事冲我来,不要伤害其他人,恶龙!”阿罕用尽这辈子的勇气,大声喊道。
  “看来这个世界还是这么无知啊,连宝石龙系都是中立阵营这一点都不知道。还把我认成紫龙这种五色龙的杂种。”巨龙貌似没有太多的敌意。
  好像......可以谈谈让它放过自己一行人?
  “那个......很抱歉刚才攻击了巨龙先生,我们也只是想要保护自己。如果可以的话,可以放我们走吗?我们身上也没有什么值得抢走的财物......”琳茜弱弱地问道。
  就在此时,龙头上,出现了一个头上长着圆角的身影,在下面四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拍了巨龙的脑壳一巴掌。
  “雷德!我不是告诉你要尽量柔和一点吗?”露西娅不满地冲他嚷道。
  “我已经很温柔了好吧。”弗雷德里克摸了摸头,有点疑惑,次后看向下面的三人,“话说回来,好像你们刚才向我发起攻击了?没有太大的感觉,有些不确定。”
  半透明的紫水晶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冒险者们已经失去了和这条不可战胜的巨龙拼命的决心。只能无助地看着龙头上方,阳光下那个模糊的人影。
  一道身影从龙头下来,顺着龙脖子一路滑下。
  好像他们已经完全熟悉了这样的动作一样。
  “你们好,你们可以叫我露西娅,是旁边这条紫晶龙的伴侣。他的名字是弗雷德里克。”露西娅伸出手,微笑着示意友好,“雷德,把那个人放下来吧,这里我来。”
  弗雷德里克缓缓把爪子放下,松开被捏住的阿罕。
  “吓死我了,感觉差点就见不到你们了。”阿罕的眼中隐隐露出泪花。
  刚刚从劫后活过来的四人组送了一口气,不过看着着奇异的一人一龙在旁边拌嘴,意识到自己可能遇到了一个更大的麻烦。
  四个人互相弯着腰,搂着对方肩膀,组成一个风声带不走悄语的环。
  “怎么办?”莫翰墨林第一个发问。
  “现在只能看那个提夫林的意思了吧,好像她和龙是夫妻,真是奇特。”阿罕回应道。
  “是啊,我这是第一次见到提夫林和龙。听说提夫林是恶魔的种族,他们可信吗?”普茨有点不太信任他们。
  “即使不相信他们,我们也没有退路了吧。”琳茜一下子说中了痛点。
  已经没有撤退这个选项了,那条龙似乎不稀罕他们身上的东西。自己的命就在那只提夫林的手里。
  四人互相确认了意见,随后阿罕上前一步,谨慎地问道:“您好,我们是冒险者小队「伏林开山斧」,我是队长,他们都是我的组员。请问女士,您找我们有何事?”
  随后他向露西娅介绍四人的名字。
  弗雷德里克不喜欢变成龙裔,所以他就坐在众人的旁边,一边给露西娅遮阳,一边默默旁听。
  “是这样。”露西娅说道,“我们想要去找一座法师塔办点事情,可是迷路了。你们知道这里比较有名的法师塔有哪些吗?”
  法师塔?那是他们这种人可以考虑的吗?四人面面相觑。
  “那个......我了解一些这个国家著名的法师塔,不知道能不能帮到您......”琳茜端着法杖,柔柔地回应道,“这里是塞歆王国,有七座镇国巨塔,分别是焚空之塔、凌寒之塔、地鸣之塔、晓星之塔……”
  “晓星之塔?!”隆隆的巨声在他们头顶上方响起,弗雷德里克迅速意识到了目的地,示意露西娅继续问下去。
  “是的......晓星之塔位于王国的首都,是第四座镇国巨塔,听说自从前代主人离开之后,就由一位精灵管理着。”琳茜补充道。
  弗雷德里克沉思了一小会儿,随后低下头,对露西娅说道:“看来,我们没必要这么着急去了。”
  露西娅有点不明所以:“为什么?你不是最近在收集研究的经费吗?”
  弗雷德里克欣慰地说道:“伊芙是我的徒弟,她会把我的资产安排妥当的。不用那么着急去取。”那语气仿佛就像是一位女儿出嫁了的老父亲,随后他又问道,“我记得,在这个星球的人们,似乎喜欢在夏天举办节日,现在还是这样吗?”
  “啊...是,是的!每年夏季的第五个满月,都是丰收之神墨忒尔的祭典,举国都会欢庆。我们其实本来打算在节日前赚一笔钱,然后开开心心地回去过节,没想到...”这么说着,琳茜惭愧地低下了头,用魔法帽的帽檐遮住脸。
  “没想到,反而差点没能回来?”露西娅似乎对此深有体会。
  新晋魔法师点点头。
  “唉。”露西娅叹了一口气。她心里已经清楚,现在的弗雷德里克已经不在意他原本的事情了。按照他那严谨到乱七八糟的思路,现在需要解决的就只剩下了一件事。
  露西娅的心情。
  这条紫晶龙的行为模式,她已经摸得一清二楚,对于行为带有强烈目的性的他,现在一定在考虑在怎么给自己放松。
  所以我才说,真是拿他没辙。
  “上来吧,我让雷德载你们一程。正好我们也要去你们的小镇。”露西娅爬上紫晶龙的脖子,从上面喊道。
  “欸?您不是要去找法师塔吗?”阿罕有点奇怪。一般来讲,这种一看就是大人物的人,不应该都是很忙的吗?然后再一看旁边的巨龙,突然意识到了露西娅要干什么。
  “啊?!不不不...我们......”方才不久向这条龙刀剑相向的动作,此时还历历在目。
  这可是一条四十多米的巨龙!
  然而露西娅似乎误解了他们的意思:“嗯?你们是怕从龙背上滑下来吗?那我让雷德用爪子运送你们吧。”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从跟着弗雷德里克生活,她的思考模式也多多少少受到一点影响。
  弗雷德里克什么也没说,伸出手抓起还在犹豫的阿罕。
  “你们不想要被丢下吧?那就过来。”弗雷德里克身上的水晶棘刺有些微微张开,似乎情绪在波动。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稳定。
  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这可能是他们这辈子唯一一次乘龙的便利。短暂的犹豫之后,还是一个个坐在了紫晶龙的爪子里。
  弗雷德里克龙爪合拢,防止冒险者们掉下去,随后翅膀一用力扇动,在一阵狂风中,升上天空。
  路上,弗雷德里克回头问道在背上梳理头发的魔族少女:“露西娅,你是怎么察觉到我打算去那个小镇的?”
  “因为你就是个钢铁直龙!”

第十五章
  洛林镇位于洛格大平原的腹地,靠近贯通平原的河流。
  四个方位,只有南北方向有大门可以驶入来往的马车。
  弗雷德里克一行人没有直接闯入城市,而是选择了东方一个山丘背面,把伏林开山斧的各位送下了地面。
  直到踏足坚实的地面那一刻,琳茜的脚还是软的。
  在龙爪中被拿着送了几十公里,路上的狂风和骤冷可不是吹的。要不是琳茜即使把防风结界展开,恐怕他们都会感冒。
  实在是太刺激了。这是琳茜此时此刻唯一的想法。
  “好了,我们就在此道别吧。”露西娅在龙头上,向地上的四人挥手致意。
  .
  “那么。”送走了冒险者们,露西娅低头看向下面的弗雷德里克,“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直接进去吗?”
  “嗯,有什么不妥吗?”弗雷德里克似乎有些奇怪。
  “不合理的地方多了去了,哪有那么多时间吐槽!”露西娅似乎也受够自己老是被扮作吐槽角色了,“你这个体型先放在一边,没有哪个人类城镇会放一条巨龙进城吧?”
  一条全长四十多米的紫晶龙,要是立起来都有城墙高了,能让他们顺利进去可就有鬼了。
  “那万一有那个可能性呢?”弗雷德里克试探道。
  “没有那种可能!”露西娅反驳道。
  宝石龙系的棘刺有些特殊,它们并不是正常生长在身上,而是被灵能悬浮着固定在身体上。
  弗雷德里克无奈下,从头顶释放了一个小小的水晶,水晶应声破碎。
  “你在干什么?”露西娅可以大概猜到,这是在释放了从水晶里封存着的魔法式,可是她看不出来这是什么魔法。
  “一个呼唤术。”弗雷德里克回答道,“这里距离伊芙的距离好像不是很远,我给她发送了一个坐标过去,这样她可以在不久之后就找到我。”
  还有这么方便的功能啊。露西娅这么想着,紫晶龙的身体迅速变小,变得只有露西娅一个巴掌大。
  “走吧,在伊芙到这里之前还需要一小段时间,先进城镇里看看吧。”弗雷德里克这么说着,转头钻进露西娅的外套里。
  即使是这么伪装了,他们依旧在城门被缠住了。
  “站住,你是提夫林吧,为什么要来这里,出于什么阴谋?”一个门卫大声喊着,引得过往的行人纷纷避开。
  即使是戴上了兜帽也能看出来吗......露西娅啧了一声。
  这已经过去了几十年,魔族的社会地位还是这样,依旧是被歧视的存在。
  最后,还是在弗雷德里克的魅惑魔法的帮助下,她才能顺利进城。
  街边已经开始有了节日的欢快气息,路边的小摊也在寻找合适的摊位,不远处,几个壮汉扛着一根圆木,运送到不远处的广场。
  那里会被做成临时舞台,供祭典的祈祷之用。
  从刚才开始,露西娅就沉默不语。
  此时的弗雷德里克静静站在露西娅肩膀上,就像他的伪龙魔宠一样。
  弗雷德里克:“露西娅,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露西娅:“什么?”
  弗雷德里克:“为什么,当年你要在印记城去救那一对魔族姐妹?”
  露西娅疑惑道:“这和现在有关系吗?”
  弗雷德里克:“当然有。”
  露西娅抬头望天,思索了一阵,回答道:“当时我的想法,和现在的我未曾改变——今日若我冷眼旁观,他日祸临己身,则无人为我摇旗呐喊。”
  弗雷德里克欣慰地说道:“你还是你,这就够了。做你自己,这就可以。”
  随后他又说道:“说实话,当时买下你的原因,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守序善良阵营的提夫林。不过现在,我已经改变了想法。”
  露西娅苦笑一声:“即使是你能对我改变想法,可是这么多种族,能对提夫林改变观念吗?”
  “那我可不管。”弗雷德里克认真地和他对视,“有你就足够了。”
  露西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魔族被歧视不是很正常的吗。”露西娅自嘲地说道,“好了,咱们还是去逛逛其他地方吧。”
  ·
  时间悄然离去,转眼已至日落。
  点点萤火,出现在夜的安谧,一道银色的身影,从城门走入。
  伊芙从昨天开始就没有停下,一路追踪师傅留下的坐标到这座城镇。
  师傅...在哪里呢?伊芙焦急地寻找着,直到看到路过行人身上的打扮,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人潮涌动,她被广场上的人山人海拥得不由自主地随波逐流。
  “在这里。”一个声音在脑海中浮现。
  伊芙猛地回头看去,顿时冲出人群,向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冲刺。
  一把抱住,那个熟悉的背影。
  弗雷德里克维持着龙裔形态,无言地以拥抱作为回应。
  “师傅......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伊芙此时,已泣不成声。
  弗雷德里克此时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
  他不适应应付这样的感人场面。
  “那个......你们是不是有点太近了?”一旁的魔族少女毫不在意地打岔道,额头上青筋毕露。
  等有时间了一定要问个清楚。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伊芙看着这位兜帽下的提夫林,有些疑惑。
  “这是我的伴侣,你的师母。露西娅。”弗雷德里克给她介绍道。
  轰!
  伊芙顿时感觉五雷轰顶。
  八十二年,就过了八十二年,自己就被篡位了!
  可时间不等人,丰收祭典的司仪主持已经站在了舞台中央,即将宣布着庆典的开始。
  舞台下,人头攒动,人们不约而同地开始了倒数。
  “五”
  “四”
  “三”
  “二”
  “一!墨忒尔在上!春生花,夏长叶,秋育实,冬藏锋;夏日流火,生生不息!”
  ·
  地元素位面,紫水晶矿洞内,一间房间里。
  一颗有着蓝紫色花纹的龙蛋,一道细密的裂痕。
  登时,龙蛋破碎,一个小小的头冒出蛋壳,看向这璀璨的世间。
  “吾,龙之真名,依曦亚·耶格尔·髓晶!”
 
《龙和全与无之宝藏》
—— 启明星十五
  
  “
  如沙尘之于大漠,如水滴之于海洋,如大陆之于星海。
  如龙之于时间本身。
  ——时钟度量 X·10·17·9·U·289
  ”
  
  这是一只愚龙与它的宝藏的故事。
  
  0
  我站在峭壁之上,爪下风化了的沙质岩石灼热异常,放眼望去是无尽的棕与黄。
  
  这是一片戈壁,沙尘,风侵的平顶山,如此的景观一直延伸到地平线。
  
  还有毒辣的阳光。这里的天空永远是过于晴朗的,尤其是在这个星球运行到接近恒星之处的季节,阳光的确明媚的有些过分了。
  
  我的鳞甲是完全的黑色,即使使用了法术的保护,但那热量还是可以深入我的内心。
  
  要说的话,我还是更喜欢清冷的环境。但往往事情不能如愿,即使对于龙来说也是如此。
  
  咔嚓。
  
  我将挂在脖颈上的钟表攥在了爪中,不知第多少次的,使劲按了一下,它再一次滴滴答答的快速运行起来。
  
  这该死的亵渎的钟表啊...
  
  这不可思议的钟表啊...
  
  但无论如何,我已经无法离开它了。
  
  
  1
  
  我遇到钟表,又或说它遇到了我,已经是不知多少年以前的事情。
  
  当时,尚且年轻的我正在向塔容星的方向旅行,一心想着要找到一件拥有绝对的价值的宝物。
  
  找到宝物与价值,是龙的本性,除了生存与延续,这就是最高的意义所在。
  
  不同族裔的龙喜好不同的宝物,譬如,安布纳德的红龙将荣耀看的比什么都重;克洛的银霜龙珍视自己在旅行中的故事;那些来去无踪的梦中龙收集记忆;林中龙以荒野与自然本身为珍宝;还有墓龙,它们收集死亡的象征——还有从费伦之类的地方来的龙,它们更喜欢黄金珠宝什么的,这就不必多提了。
  
  我的族裔被称为“斯诺柯西”也就是黯中燃火,幽火之龙,这是说我们幽暗的外表与脊背上火般的鳞板。但我们自称“雅卡诺尔”,收集星星之龙。
  
  这是一个好听的称呼,但实际上,这是在说我们的宝物——比起宝物本身,我们更在乎宝物本身的来历。和在巢穴里挖到了一座金山相比,一块平平无奇,却在太空中漂流了不知多久的金属残片在我们的眼中更有作为宝物的价值。这又被称之为命运的价值,我们不在其中翱翔,它却不断的流动与变化,将宝物带来。
  
  一般来说,我们中的大多,相信正是不去刻意寻求才赋予了我们的宝物价值——高于其他龙的宝物的价值。当然,这就是我们的那份“龙的骄傲”(又或说傲慢)了。
  
  而当时的我想法则要独特一些,我觉得,命运是最最崇高的无常,那我们的即使有了动作,难道就能改变命运的独特性么?相反,我要在命运中游走,这样,更无常的命运会带给我的宝物更高的价值。
  
  我决定要踏上旅程,然后在旅行中遇到我的宝物。
  
  弄到了一份星图,我便开始了旅行,不设置方向,也不刻意寻找。
  
  我在等待一个信号——一个我的宝物出现的提示。
  
  那是我踏上旅途的第10年,在旅途上的十年在我的感觉中超过家乡的100年,宇宙的丰富,那无尽的神奇让我着迷,我对命运的感知越来越敏锐了,但却仍然没有感觉到那个“信号”。
  
  我并不急躁,等待时间越长,宝物的价值就会越高,我想。
  
  2
  
  那是拉努星区某处的一个巨大的集市。它飘浮在恒星系边缘的漆黑太空中,建立在一个,或者几个不知名的巨大飞船残骸上。即使对龙来说,它的规模也是相当值得一提的,而将这个地方的那些小生命则称其为一座城。
  
  这里的命运足够复杂,抱着一些希望,我在这里上下徘徊了许久。而在拒绝了第不知多少个想在龙身上发一笔财的投机小贩后,一个看起来是机器人的家伙来到了我临时的栖身处。
  
  它看起来就像是维护着这座集镇的那些自动机器,甚至更加破败,许多裸露在外部的元件只被一条破烂的合成织物披风勉强遮盖。
  
  “我是来给你一件东西的。”它又说,那是一种平滑,无特色的龙语。
  
  我没法拒绝这样的一个“遭遇”。
  
  “给我看,”我说着,仍将双翼半张,摆出威胁的姿势,向前抬起了左爪,“动作放规矩点。”
  
  它掀开披风,从一个固定在它侧面方盒中拿出了那钟表。
  
  回忆起来,在看到这钟表的一瞬间,我便隐约感觉到了那个“信号”——那会是一件足够珍贵的东西。
  
  这是一块圆形的钟表,表身似乎是黄铜,侧面有两个按钮。表盖是透明的玻璃。其尺寸,让我觉得古怪——对于那些小生命来说实在太大,而对于一条成年的龙又显得太小。
  
  “一块表?”我带着讥讽说道,“龙不需要这样人造的计时,以防你不知道。”
  
  “请看表面。”机器只是说。
  
  于是我透过玻璃看了下去。
  
  这钟表有两根一长一短。纤细的金色指针,长的一根运动较快,短的一根则较慢。表面的边缘有着60个均匀却没有标注数字的刻度,每个大刻度里则有四个小刻度。我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它转动的速度并不符合我所知道的任何一种计时方式。
  
  表盘被分为上下两半,上方是粗糙的白银盘面,似乎被粗暴的对待过,上面有几个模糊不清的龙文字母,我只能依稀看出那个词语是“终末”。
  
  另外一半则有一个镂空的窗口,中间,其中可以看到6个同心圆环,材质像是铂金。现在,每一个半弧形圆环上都显示各自不同一串符号,静止不动。
  
  我细心看去,最外一环,也就是第6环上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单词,像是龙语字母,但拼写方式却很陌生。第5环是一个粗糙的太阳符号;第4环上几对数量不一的圆点;第三环上是一个象形符号,我同样不认识....接下的那些半圆环上的内容同样费解。
  
  “这是来自某个种族的一种....莫名奇妙的艺术品?”我迟疑的问道,从机器的手中接过了钟表。
  
  “我会让你知道的。”它说,“请按右侧的按钮。”
  
  我按下了右侧的黄铜按钮,这钟表立刻加速运动了起来。
  
  那三根指针开始快速顺时针运动,并很快在正上方归零。而下方的6个圆环着开始以不同的速度顺时针旋转,先前的字符纷纷消失在遮挡中,新的一行字符则从另一侧旋出。
  
  带有字符的圆环一个一个转过整个半圈,在正下方停住,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同样令我费解的符号。而在最后一个字符到位以后,上方的指针再次开始顺时针旋转。
  
  出我意料的,这一次,两个指针转的飞快,长针一秒就转过了两圈,它每转一圈,短针就行进一个大刻度。很快,两根指针就又在最上方归零不动了。
  
  “这一次相当快。”机器说。
  
  没等我表示疑惑,它又说道:“现在,按动左侧的按钮。另外,记住短针旋转的圈数。”
  
  没有迟疑,我照做了。
  
  当我按下左边的按钮,表盘下部的那些半圆环便都开始不等速的逆时针旋转。可是,当方才的符号隐没在右侧时,左侧出现的却完全不是我最开始看到的那些符号。
  
  没有任何存在可以质疑一条龙的记忆力,我不可能记错。
  
  而在我来得及表示惊讶之前,最后一个圆环固定到位——那本来已经归零的指针也开始以相当快的速度逆时针旋转起来,这一次,长针倒转5圈,时针才会倒转一个大刻度。当时针倒转4周时,两根指针终于在一个位置慢了下来,开始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继续以匀速逆时针旋转。
  
  我仔细观察,发现按照人类的标椎计时法,这长针花费两分钟才会走出一个小刻度。
  
  “这...到底是什么?”我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迷惑。“一个随机数生成器。”
  
  “也许,我的确考虑过这种可能——但最后我认为它也许在说预言,或说,许多预言,它在说未来,它也在说过去。”机器说,“它一方面给出时间的预言——当表针顺时针旋转,便表示距离某事的时间,当指针再次归零,即为预言结束。逆时针,则是在表示某事发生之后经过了的时间,离开过去的时间只会越来越长,所以它会不断的走下去。”
  
  “而预言的内容….也许与表盘下方这些符号有关。虽然大部分都闻所未闻,我亦无法解读。”
  
  机器继续用它平淡的语气说道,而我的心已经无法平静。
  
  “你需要什么才能将它给我?我不会出多高的价值,这毕竟没有任何证据。”
  
  我发现自己正不由自主的将表向自己的龙翼下藏去——这样的物品...这一定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宝物了——我的爪子将钟表抓的很紧。
  
  “你不用担心,龙,我在命运之中看到了你。”机器又说:“我将它送给你,不会拿走任何东西。”
  
  “这么说,你还是个先知?”我警戒着,仿佛正面对一只好斗的红龙,随时将要有一场鳞血飞扬的战斗。
  
  我本想再讥讽他几句,可爪中的钟表却让我没有丝毫心情。
  
  它什么都没说,转头就离开了。
  
  我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它。
  
  3
  当这一切结束,将钟表收藏在最贴身的地方,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一切东西,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集镇——好像在担心那机器会回来抢回钟表似的。
  
  在那时,我还不知道我得到了什么。
  
  当我回到自己的巢穴时,我立刻就开始研究这块奇异的钟表。
  
  我不断的按动着它,有时左,有时右,看着指针的运动与符号的变化,我一开始希望从中找出什么规律来。我肯定不希望这只是某种骗术机器,但说回来,我得到这件东西也没有付出什么代价,没有什么损失。但我迟迟没有找到规律。
  
  而更令我不安的是表盘下半部分那些变动的符号——无论那些圆弧是往哪个方向旋转,曾出现的符号都不再出现了。钟表内绝对没有容纳这些东西的空间。
  
  我贴近钟表,从那些符号消失之处看出端倪,但圆环与上方的表盘严丝合缝,几乎没有空隙。我又用魔法进行检验,但同样毫无效果——我甚至没有从它只中感受到任何法术。其内部仿佛空洞或者黑幕。
  
  我将钟表靠进头侧,却只能听到它滴滴答答的轻微走时声,轻轻摇晃,却又没有多余的响声。
  
  我折腾了半天,终于发现自己对它其实毫无头绪。
  
  终于,我回到了它给出的信息本身——那…也许真的是预言?我不敢去否认。
  
  钟表上的内容,无论是符号还是那计时,都只会出现一遍。我用整卷的空白卷轴,开始记录下它的信息——先是下方的那些符号,然后推算出钟表的走时所指向的那个在过去,或未来的时间点。
  
  我逐渐入了迷。
  
  最开始是一连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休,这对龙而言倒也不算什么。我决定独自研究这蕴含了无限意味的奇物。我觉得,最重要的那些符号——时间的预兆很明确,但符号与词语的指向却是费解的。这给我的兴奋却是大于挫败——毕竟,仅仅是那么多奇异的符号就让我的好奇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后来,连续几年我都在记录这些符号,推算时间,将它们一组又一组的记录下来。写满这些东西的卷轴堆满了我的巢穴。这已经成为我的生活。
  
  在当时的我是十分幸福的——我骄傲于自己得到了一件其他龙难以想象的珍宝。并且我将独自找到它真正的价值。
  
  时间过去,这钟表的变化仍然几乎无穷无尽,我统计着那些变化——就时间来说,最远可以延伸到一亿年前,在那一次,我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才确定长针运转的速度,它的位移过于缓慢。而向未来延伸也最大有百万年之久。
  
  我沉浸在对于这些或远或近预言时间的想象中——我想象那会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或是昭示着什么巨大的财富。尤其是那些及其古久,或指向及其遥远未来的。
  
  这就增加了我对解读那些表盘下文字的渴望。可它们的变化更是无穷无尽。多年中,我记录下的符号与单词几乎没有重复过,字母虽然有曾重复,却又都是完全不同的单词。
  
  我尽自己全力的学习和查阅资料,但无论花多少时间,查找了多少资料,对于那表盘上的信息仍然是完全没有头绪。但很偶尔的,表盘上会出现几个我知道的语言,有意义的单词...极其,极其偶然的,甚至是时间和几个单词都能够与某一事件对应上——可惜那要么是极为遥远的往事。要么是的确是未来,可等我意识到时,那已经过去了。
  
  所有这些细微的迹象让我愈发痴迷的想着去寻找钟表的秘密,或者仅仅是去解读它。
  
  我尝试了不同的策略,一开始,我会尝试去等待表盘上预示的未来,再从表盘归零时的事件试图推断那些文字与图案的意义,但很快发现那是无用功。此后,我开始通过时间的推算结果搜索事件,再通过事件,试图去猜测词语...可我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我甚至自己学习了那种计算机器的使用方法,企图用信息学手段寻求答案,但仍是毫无结果——无论我耗费了多少财富,使用了多少算力,结果也永远是无法拟合。
  
  可越是这样,我越将钟表视为我珍宝,我从不给任何龙看,甚至不让它们知道...
  
  随着时间过去,我意识到自己相比喜爱这钟表,更是害怕它,恐惧它。
  
  每当我在巢中入睡,我都将它紧紧的抱在怀中,比龙中最贪婪者还要警惕。我担心有龙,有管它是什么!会偷走我的宝贝...但我也每每噩梦,除了失去钟表的恐惧,就是担心钟表上昭示了的过去和未来会毁灭了我。
  
  每当独处之时(在得到钟表以后,我大多时候都在独处)我偶尔就会紧盯着钟表,仿佛要用目光刺穿它。
  
  我甚至使用过那些莫名的力量去检查,去窥探它,但这块表的内部是黑箱,是虚无,所有的东西都消失在其内部,所有的东西也从中而出。
  
  但是,这钟表本身却不是坚不可摧的,我早就发现自己可以轻易的在其上留下划痕和刻痕...我只能越发细致的保存它,不敢让它破损,生怕一旦将其拆开或损坏,就会永远失去那力量,或是放出什么自己绝对无法对付的东西。虽说这表本身对我来说就已经是折磨。
  
  最后,我意识到,这钟表是一个龙也战胜不了的可怕存在——我不能收藏它,我不能拥有它。
  
  它不是命运带给我的宝物...它是命运本身,或至少就是命运本身的隐喻和化身。
  
  我居然如此贪婪,想要拥有它?我居然如此傲慢,企图拥有它?
  
  我没法理解。
  
  拥有这终末之钟,我以为是得到了一切,但其实什么也没有得到。我似乎明白了其上铭文的含义——终末,不是说它的预言,而是说我这样傲慢愚昧之龙。
  
  即使我明白了这点,我早就没法和这钟表分开了。我发现自己连丢掉这钟表都做不到,更不用说毁掉它。
  
  我恐惧,我渴望。
  
  在其他龙眼中,我已然是一个十足的怪龙,精神和行为统统不正常。除了似乎似乎永远在看护着什么不得了的宝藏,其余一事无成。随着时间的过去,似乎就连那些短寿的小生物听闻了我这怪龙的故事,逐渐的编排出各种离奇的宝藏故事来。但谁又能想象我这真实的故事是有多么荒唐。
  
  就这样,我从当初刚刚成年的青年龙浑浑噩噩跨过了整个成年,又走过壮年,事情终于出现了变化——那不是因为我终于停止了那愚行,更不是我对于解读那钟表终于有了什么进展,而是一种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式。
  
  当时,银河进入了一个混乱的纪元,我的我的家乡陷入了龙之间的战争,其他的龙要么参战,要么逃跑。而我这个愚蠢而悲惨的家伙则浑然不知,直到一群疯狂的恶龙闯入我的巢室,我想他们是想要夺走我的“宝藏”。我尽管奋力反抗,甚至杀死了其中的几个,但还是不敌,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遍体鳞伤,而我偌大的洞室中,那多少年积累的对钟表的记录已经全部付之一炬了。
  
  然而,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活着,而那也钟表并没有被从它的藏匿处被找出——也许只是因为恶龙们看到我的“宝藏”只是一大堆废纸之后气晕了头,没有好好搜查吧。
  
  于是,我终于知道不能再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既是担忧性命,也更担心会失去那钟表,我又一次开始了旅行,或说流浪——与那钟表一起。
  
  时不时的,我希望出了某种意外,导致那钟表遗失,或者什么会抢走它——但讽刺的是,一直,一直,没有东西能够挑战一条龙对它的“宝藏”的保护。
  
  我在银河中流浪了许久,就连得到那混乱结束的消息后,也没有回到家乡——我害怕再回到那种可怕的生活中。
  
  在旅行中,我越来越懊悔,懊悔我在那钟表上耗费了自己的时光,折磨了自己数百年。但无论我经历了多少,旅行了多长时间,我仍然没法摆脱那钟表。我没法在任何一个地方长期停歇,没法和任何龙建立长期的关系。
  
  我试着不去在意钟表,但它已然成为了我的心魔——我偶尔的,就会按动它,记下它的信心。我有时想要丢掉它,但又总是让自己用各种理由再次将它找回。
  
  于是,一次又一次,当我以为已经走到了终点之时,我总会在钟表上看到一个“有趣”的时间,一些有意义的字符——然后一次又一次的去追逐那倒计时所指向之处。
  
  有多少次追到了?有没有哪怕一次成功?
  
  我不知道。
  
  4
  终于,某一天,我来到了这蛮荒的世界。
  
  就在几年前,我发现了一组相对明确的文字,就指向这个地方。
  
  而现在,时间已经快要到了。
  
  只有几天了!
  
  我看向远处,心中被绝望与同样强烈的希望焚烧——我知道,这是一个死循环。我大有可能再一次什么都找不到。
  
  可是,我的内心却还是有那么细微却不灭的希望——毕竟,当时,钟表上的一个单词正是这个星球的古称,而那倒计时的终点,正是它的夏至日。如此的恰巧,让我没有办法忍耐,再一次抛弃了将将稳定了的生活,刚刚熟悉了的伙伴,踏上了前往宇宙另一端的旅程。
  
  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许多,许多次——我就是这可悲的龙,被这诅咒的命运束缚,并将它挂在胸前。
  
  咔嚓!
  
  我又按了一下钟表,即使没有怎么看它——这早已成为了我的一个的习惯。
  
  而这时,当我抬头看向看到地平线,发现一道漆黑的沙暴正向我处袭来——它不可思议的迅捷,只是几秒,我就被吞没其中。
  
  这沙暴简直不可理喻!经过这么多年,我即使荒唐,却也已经成为了一只强大的龙,可身处那黑色的沙暴中,却觉得全身体表都如针扎一般刺痛,眼睛也无法睁开。
  
  我闭着眼,一爪护住钟表,跌跌撞撞的靠着盲感进入了一个洞穴,并向深处爬去,期望找到一个避难所——
  
  我精疲力竭,可灾难却远没有结束,这出奇巨大的复杂洞窟中居然有着足以与龙角力的凶猛怪物。
  
  龙威吓不走它们,我现在的身体太过虚弱,还要分心保护钟表,无法战胜它们。我只能不断的逃跑。
  
  ——终于,我来到了一个洞窟,怪物们一时无法找到。
  
  这是一个有着荧光矿物的洞室。当我终于从失血与力竭的意识模糊中恢复感知时,我这才发现,这洞室中不只有我一条龙。
  
  在洞室的岩壁边有一具龙的尸体,那属于一条体型比我还要大不少的雌龙。那尸体不仅遍体鳞伤,外貌也已经毁坏腐烂的一塌糊涂了。
  
  而在尸体旁,居然是一枚龙蛋。
  
  在寂静中,我听到了那蛋中如有若无的心跳。
  
  它是活的。
  
  在这种处境中,它给了我莫大的安慰。
  
  在那死去的母亲身旁,我抱着那龙蛋,用自己的身体与魔力温暖着它,也竭力恢复着自己,以免彻底的昏睡过去
  
  在这生死停留之间,我开始了思考。
  
  我开始了思考,回忆我的这一生,想过了生和死。在恍惚之间,我又想到了那钟表——它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也许它的意义并不是预言,而是宇宙和命运的无常与混沌。我一直缓缓的思考着,艰难的思考着。
  
  除了我的呼吸和心跳,我只感觉的到那枚龙蛋里的跳动。
  
  就不知过了多久——
  
  我在半昏睡中,听到了一声脆响。
  
  我睁开眼,看见蛋壳上已然出现了一条裂纹——它孵化了。
  
  很快,蛋壳就在我怀中破成了两半——其中,是一条....
  
  啊,我不知该怎么说——
  
  那是多么可爱,多么美丽的一条小龙啊,我从没见过——
  
  她浑身的鳞片,如虹彩,如欧泊,或更超过之...她明亮的眼睛看着我黯淡的眼。
  
  我的心中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个许久,许久没有过的感觉出现在了我的心中。
  
  ——这一次,命运,终于又送来了珍宝。
  
  小龙呜呜的叫着,我忍不住伸出舌头,一遍又一遍的舔舐着这不可思议的小龙。
  
  终于,我振作起了精神,决定要把小龙带出险境。
  
  我叼起小龙的后颈,冲出了洞室,我一路狂奔,不顾怪物的撕咬攻击。
  
  经过了仿佛是永远的时间,我回到了阳光之下。
  
  黑沙暴没了。
  
  怪物没了。
  
  我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胸口,却只摸到了一条断裂的挂链。
  
  钟表没了。
  
  在狂奔与战斗中,它早就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在那幽深的洞窟中,也许已经粉碎。
  
  我如释重负——看向了这世界夏至的骄阳,头脑中一片空白。
  
  然后,我放下了小龙,将她轻轻的抱在了怀中。
  
  在阳光下,她的彩鳞越发的美丽,耀眼了。
  
  我轻轻的哭了起来——小龙伸出了爪,接住了我掉下的眼泪。
  
  这就是“终末”了。
  
  我想。
  
  这就是新生。
  
  我想。
  
  小龙傻笑着看向我,我也笑着看向了她。
  
  我爱你。
  
  我想。
  
  就这样,我和小龙前往了宇宙的另一端。
  
  从此,我还是偶尔回想起那钟表,但也不再恨它,也再没有回到过那个地方。
  
  我终于找到了我的宝物。
  
  THE END
 
《龙语》
—— 迪尔萨岚

  (题目为编者暂拟)
  1
  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小子的时候,时间已经步入八月。
  
  名为黄昏的幕布笼罩苍穹,自天空的尽头,遥远的天际线处,有赤色的晚霞飘荡而来,散落漫天。
  灼热的盛夏褪去了狂躁的怒火,再次复归宁静。
  金翼的古龙安静地站在落日之下,艳红色的霞光照耀在金龙的鳞片上,为这位天外的不速之客镀上了一层绯色的光晕,远远望去,有如绘画般绚烂,又如梦境般奇幻。
  这就是名为昱耀的少年所见到的景象。
  据他所说,他见到有只龙站在他家后院,就像是见了鬼一样。就算他是个龙癌,认为自己曾是一只名为耀昱少年银龙,在网上也有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他关上窗户,走进洗手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确认自己没在做梦后,回到卧室,站在窗前深吸了一口气。
  他又一次打开窗户,发现那只龙还在那里,而且这次,龙注意到了开窗的响动,转头望向了这边。
  昱耀只感觉他那近二十年的三观都被重锤砸了个稀碎。少年呆立在窗边,与金龙对视,不知所措。
  “人类,你是何人。”
  龙的声音低沉嘶哑,如沉闷的轰雷,震耳欲聋。
  这句话唤回了少年的理智,把神游天外的魂灵再度拉了回来。
  “你好,龙……我叫耀昱,居住在此。”
  多年的龙癌经验在应对这种情形时有一定的帮助。尽管龙的语言并不是少年所知的任何一种,可少年还是理解了龙的话语,怯生生地做出了回应。
  “嗯?你能听懂龙语?”
  这让金龙有些讶异。
  昱耀忙不迭地摇了摇头,短暂思考后,还是认为不要欺骗面前的龙比较好。
  “我并不懂龙语,也从未听过这样的语言,可莫名地,我就是能理解你吼叫中的意思。”
  这个解释相当牵强,可现在都已经真的有龙出现在他的面前了,那怪事再多一点也不会显得那么奇怪。
  听完昱耀的解释,巨龙前爪托起了下巴,像是在思考什么。
  半晌,巨龙抬起头,望向旁边的少年。
  “我就当你有这种天赋吧。你能够听懂我的语言,并且与我进行对话。”
  昱耀挠挠耳朵,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嗯……你不会吃了我吧?”
  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为什么你认为我会无缘无故地狩猎能交流的智慧生灵。”
  这话把昱耀那原本紧张与恐惧的心思彻底打消,使得他一时语塞。
  昱耀又摸了摸头,想了想,确实也是。
  而且,与传说中那动辄数十米的龙相比,这只金龙实在是太小了。通体望去,龙的身体也就两米出头,至多也就比昱耀大个些许。
  这么想着,昱耀沿着楼梯走下,推开后院的门。
  “不介意的话,先进屋里来吗?”
  少年扒拉着门探出头,望向后院的金龙。打心底里来讲,昱耀对于与龙的邂逅,还是相当兴奋的。
  尤其是,能够顺利地与龙进行交流,且龙不想杀死他的这两个大前提。
  龙收拢双翼,点了点头,俯身钻进了少年的家中。
  这是一幢不算小的别墅,光滑的大理石映衬着鹅黄色的灯光,为整个屋子铺上了一层旖旎的绮黄。
  踏入屋内,龙打量着周遭的家具与悬挂的装饰,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迎他进屋的少年在简单的招呼了一下金龙后,便钻进了厨房。
  不多时,些许水果便被摆上餐盘,端盛到了金龙面前。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后院里会出现一只金龙。不过既然能交流,我还是想去了解一下。我该如何称呼你,龙先生?”
  昱耀捻起一串葡萄,打开了话题。
  “名字吗……”龙想了想,摇了摇头。“真名是龙族的秘密,若是称呼的话,金龙即可。”
  “唔,这样啊。”
  少年看上去有一瞬间失落,不过还是接受了这个说法,转而询问起了其他感兴趣的内容。
  “那么,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对于这个问题,金龙回答的倒是相当爽快。
  “在跨越位面的时候,我在定位方面出现了纰漏,便误打误撞地降落在了这里。”
  这个说法,跟昱耀设想的没太多区别,不过,在听到龙亲口说出后,昱耀的呼吸还是急促了许多。
  “也就是说,真的有异世界,那并不只是幻想的产物?”
  “与龙交谈的超能力都有了,异世界这种东西,很奇怪吗?”
  龙微眯双眼,反问了昱耀一个问题。
  “这倒也是,”昱耀放下葡萄,十指交错环扣。“不过,我还以为超能力这种东西,就是意念移物,飞天遁地,预知未来之类的呢。”
  “嗤。”
  少年明显地感觉到,趴伏在他对面的龙不屑地嘲笑着他。
  “进行精密操作的时候,爪子绝对不会乱抖,也是一种超能力。你能够与我进行交谈,这也是一种超能力。要是你们人类的世界上有那么多意念移物,飞天遁地的家伙,这世界不早就毁灭了?”
  “你要是没见过我,这辈子没见过别的龙,这个能力你绝无可能发现。而还有更多的,那种不尝试就不知道,而不知道就更不会去尝试的能力……”
  有那么一瞬间,昱耀感觉自己很蠢。
  他为什么要跟一只龙谈这个。
  所幸,龙很快就打住了话匣子,等待着昱耀后面的话语。
  “那么,金龙后面打算怎么做?”
  “世界穿梭的力量需要十五天来启动,在这段时间里,我应该要一直待在这个世界。”
  “如果不嫌弃的话,那就住在我家吧!”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又或者是龙癌的本能,在看到金龙那略带纠结的表情后,昱耀的话语不经思索便脱口而出。
  这使得金龙一愣,而昱耀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干咳两声。
  “嗯……只是感觉金龙要待在这里,那干脆就我来帮忙好了。”
  说完这话,昱耀明显感觉到,龙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怀疑。
  “别担心,我不会对你有什么恶意的,我只是喜欢龙族,又能跟龙进行沟通。”
  昱耀忙不迭地摆了摆手,打消金龙的疑心。
  龙沉默了半晌。
  “好。”
  
  
  2.
  时间过得很快,距离我与昱耀的初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周多。
  在此期间,我适应了身边会有一个喋喋不休的少年,每天从早到晚地跟我聊这聊那,少年也习惯了有只傲慢的龙会听着他说话,然后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
  不过,正如昱耀所说,他是一个对我们种族有着不折不扣的喜爱,并且试图融入其中的人。他心中的那只银龙华贵帅气,在无尽的夜空下,昂首振翼,蓄势待发。
  不难看出,他对他的耀昱相当上心,少年为其撰写了无数的故事,又拜托朋友们为龙画出一幅幅好看的图片。
  仿佛那龙真的活在世界上一般。
  在这段时间里,少年是一有机会就来跟我说话,跟我聊些网络上的故事,又表达着对龙族的期盼。
  此外,他还拿着他那个轻薄的小铁块,对着我一阵咔咔乱闪,然后兴致勃勃地把留在上面的影响递给我看。
  哼,真是愚鲁而又容易满足的人类。
  这么想着,我默许了少年的动作,只是提醒他不要把那些影响流传出去。
  
  这个世界,人类的夏季,真像是一个巨大的火炉。
  盛夏的酷暑让少年仿若处在烈日炙烤的地狱之下,唯有屋中制冷的空调才能让他喘息片刻。
  我还记得来时的第二天,昱耀本想兴致勃勃地让我伪装一下,一起出门,可他走出门不到三分钟,便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
  龙对温度的体感很弱,寻常的火焰与寒冷根本不能给我留下什么感觉,可那天,当我的爪子抚摸在少年的皮肤上时,我还是感觉到了一阵滚烫的刺痛感。
  “……你还好吧。”
  我抬起头来,只看到少年哼哼唧唧地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还活着,没熟了。”
  少年气若游丝地挤出来这句话,然后把冷风开到了最大。轰鸣的机器与喷涌的冰风,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在那之后的一周里,昱耀再也没有提起过半句跟出门有关的话。
  
  今天,距离我的回归还有一周。
  昱耀抱着一件宽大的黑袍,扔到了我的面前。
  我抬起头来,却看到少年正往自己脸上涂抹着什么东西。
  “人类,你在做什么?”
  带着几分好奇的心思,我甩甩尾巴,向他询问。
  “这是防晒霜,”少年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要出门的话,果然还是要抹一点比较好。”
  昱耀的动作很快,话音落下,他的动作也一并结束。
  “今天有着难得的展会,我想,这两周要是一直闷在屋子里,那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谈话间,少年蹲下身来,细心地把黑色衣袍往我身上穿。
  “可能要辛苦你以两爪直立的形态走路了,展会上会有很多cosplay的人,你可以借着这个名头混进去。”
  “嗯?那是什么?”
  “所谓cosplay,就是指利用服装和配饰扮演其他的角色,这也算是给了你一个可以真面目示人的机会。”
  我对昱耀的动作有些本能地抗拒,可难得的,他这么认真地想给我留下一段不错回忆,我还是收敛了爪子,四爪趴地,任凭昱耀对我进行摆弄。
  待到一切都打理完后,少年拍了拍手,上上下下打量着两爪直立的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金龙,感觉怎么样?”
  “很怪。与我平日里的姿势差距太多,你等我一下,我先学学怎么走路。”
  从踏实的四爪着地变成只有两个后爪接触地面,这给我带来的除了行动不稳之外,还有重心变化等一系列负担。
  昱耀的右手无奈地拍在额头上。
  
  所幸,没有让少年等太久,只是十几分钟,我便能稳定地行走了。
  踏出屋门,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
  昱耀忙不迭地撑起遮阳伞,为他自己和我撑出了一片阴凉。
  “呼,好多了。”
  少年长舒了一口气,拉着我的袖子,往小区外的地铁站走去。一路上,周遭的不少人都投来了奇怪的眼神,不过他们在听到昱耀的解释后,也都笑着点了点头,表示没啥大问题。
  这也不奇怪,毕竟,谁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只金龙呢?
  熟练地买票上车,在车厢里,我们见到了不少身着奇装异服的人类。相比起来,我这个身披一件没什么存在感的灰袍,再加一个龙首的金龙,反而相比起来更加普通。
  “那就是cosplay的衣服啦。”昱耀凑在我的耳边,悄咪咪地跟我说着。
  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
  正说着,忽然有个人类凑了上来,与我叽叽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语言不通的问题开始显露端倪。
  还是昱耀为我解了围。
  “啊,因为做工的问题,他发出的声音没法从头套传出来的。合影的话没有任何问题,非常欢迎。”
  昱耀话语中的合影我还是能明白的,这几天他拿那个铁匣子咔咔照我的时候,跟我解释过这个意思。
  配合着昱耀的话语,我点了点头,站在了那个人类身旁。
  昱耀手中的铁匣子开始闪光。
  那个人类心满意足。
  
  经历了这么一出小插曲后,我们顺利抵达了展子。
  放眼望去,人山人海,会展中心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挤。
  琳琅满目的告示牌几乎要闪瞎龙眼,四周人群的交谈声只让我感觉嘈杂刺耳,熙攘人群的拥挤则使我备受拥挤,一身鳞甲都要被挤的粉碎。
  “昱耀,这就是你们人类的展会吗……”
  我被这环境吵得头晕目眩,却又不好发作,只是回头,颇为不满地望着昱耀。
  “啊,光想着带你出来转悠了,却忘了你听不懂我们的话语,也对这类文化不感兴趣来着……”
  被我这么盯着,少年挠了挠后脑,有些尴尬。
  看到昱耀这幅表情,我只想翻白眼。不过,刚刚积压在心底的怨气确实消散了不少。
  毕竟昱耀一开始只是想带我出来玩,不是吗。
  “罢了,那就我陪着你四处走走好了。”
  我摊了摊前爪,站在了昱耀的背后,示意少年带我四处逛逛。
  少年点了点头,直接带我走向了游戏区。据昱耀说,在这里,有着来自全国各地,甚至还有很多世界级的企业进行展览,无数有意思的游戏都会在这里进行展出。
  谈话间,少年便带着我穿过人流,走进展厅。
  绚烂的灯光将整个场地染成霓虹般多彩,无数个展位,无数块放映着各式游戏的硕大荧幕,以及狂欢的人群,都在宣告着这场盛会的隆重。
  “好吵。”
  侧头看了一眼展厅的主台,我撇了撇嘴。
  “理解下啦,毕竟是人山人海的展会嘛。走吧,我带你去找有意思的游戏。”
  这么说着,昱耀拉着我往门口的那个摊位跑去。
  “这是万代南梦宫,久负盛名的游戏公司,各种各样的游戏他们都会做,也有很多游戏都是经过他们发行。”
  不难看出,相比其他的展位,这里的地区,人数都比其他的地方多了很多。
  谈话间,昱耀递给了我一个游戏手柄。
  “先尝试一下最新的刀魂7吗?”昱耀一眼就选中了他最喜欢的格斗对战类游戏,然后熟练地选择了双打。
  “这个该怎么玩?”
  我拿着手柄,看着那些奇奇怪怪的按钮,一脸懵逼。
  “很简单的,你看,这个是选择角色,进入游戏后……”
  叽里呱啦地介绍了一大通,昱耀总算是把游戏玩法跟操作讲了个大概。然后,他想趁着我刚上手还不熟悉,打游戏欺负我的意图也被我洞悉。
  不过也不是大问题,就陪他玩会儿好了。
  甩了甩藏在袍子里的尾巴,我进入了选择角色界面。
  “哈,是你啊。”
  笔直地选择了名为Aeon的战士,我想起了曾经跟这只蜥蜴人的一段故事。
  “这个角色可是有点难的,确定吗?”
  一旁的昱耀探过头来,询问了我一下。
  “没事,开始吧。”
  我摆了摆爪子,示意问题不大。然后三比零,干净利落地击败了昱耀。
  “啊,你真的是第一次玩这款游戏吗!”
  昱耀满脸纠结,虽然他第一局有放水,可在干净利落地被击败之后,后面两局他都是认真的在打——即使如此,第三局甚至是被我无伤完美击败。
  “我虽然不是第一次玩,但是我认识Aeon,他的战斗风格我还是清楚的。”
  昱耀一时语塞。他可不知道他身旁的龙经历过什么。
  “我也很喜欢这只大蜥蜴,不过你的意思是,在其他世界他真的存在,而且你还认识他?”
  在他那震惊与好奇的目光中,我点了点头。
  昱耀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好在,这时候,还是工作人员为少年解了围。
  “你们好,二位该怎么称呼?”
  工作人员明显一幅日本上班族的打扮,操着并不算地道的中文别别扭扭地询问着。
  “啊,我叫昱耀,他的话,比较喜欢别人称呼他cos的角色,叫他金龙就好。”
  我附和着昱耀的话,点了点头。
  “我刚刚有注意到你们正在进行我们才发行的刀魂7,而且金龙先生的Aeon技术相当精湛。我很喜欢金龙先生这么酷的造型,因此,在未来发布的刀魂8中,我们想要把这位先生作为可以操纵的对战角色,请问先生是否同意?”
  听完这话,昱耀张大了嘴,单手捂住。
  好在,他没有遗忘自己翻译官的职责,侧过头简单的询问。
  “金龙,他们想把你加入下一代刀魂的作品中,就像Aeon这样可以被随意选择,你觉得怎么样?”
  我点了点头。
  那名工作人员直接一拍手。
  “那就这么说定了,万代南梦宫非常感谢你的协助。”
  在这样的氛围下,那名工作人员表现的愈发热情,不断地邀请着我们试玩其他游戏。
  不得不说,人类在这方面的创造力相当强大。我很满意,昱耀也玩的十分畅快。
  侧头望着少年兴奋的神情,我忽然感觉,这次出门的体验还算不错。
  
  
  3.
  距离回归还有三天。
  能明显地感觉到,身旁的少年一天比一天失落。
  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终归是无可奈何的结局。
  少年也认识到这一点,每天上网的时间都少了很多,平日里就靠在我身旁,询问着我的故事。
  作为回报,我告诉了他我的真名。
  “迪尔萨岚·天辉。”
  少年默默地把这个名字记在自己的书上,小心翼翼地收拢起来。
  而在这几天里,待到暮色将近,华灯初上时,少年总拉着我出去走走,给我买回来很多新奇的食物。
  今天也没有例外。
  朦胧的细雨自清晨至暮夜,少年与龙行走在城市的最深处,行走在灯火静籁,时光铭刻的古老城区。
  少年手里端着一盒温热的章鱼烧,吃的满嘴都是。醇美的酱料与食物的香气氤氲散开,弥漫在整条街区。
  昱耀侧过头,漆黑色的眸子在这深夜中也是熠熠生辉。
  “金龙,跟我讲讲你与Aeon的故事呗。”
  “他吗?他算是我的一个徒弟吧。我?我那时候的身份更有趣,我可是魔王的使徒。”
  “坏蛋联盟吗。”
  昱耀把竹签插在章鱼烧上,吃吃地笑着。
  “我们可不是恶徒,他当时可是救世主,我则是救世主的导引者。”
  “魔王的使徒居然是救世主的导引者,什么小说剧情啦。”
  “那可比小说奇幻多了……”
  讲述着我与那只大蜥蜴的故事,我的思绪也飘回了往昔。
  直到昱耀突然打了个哆嗦,手指揉了揉鼻子。
  “嗯?金龙,你有没有感觉到,外面有点冷了?”
  确实,经他这么一说,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下雨会降温这么严重吗?”
  说话间,少年又止不住地打了几个哆嗦。
  不,这不是自然降温。虽说这段时间以来的和平让我有些慵懒,可真若是遇到麻烦,我也不会怕就是了。
  “出来吧,又或者,你想让我亲自把你打出来?”
  低声用龙语咆哮着,身旁的昱耀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躲到了我的身后。
  “金龙,那是谁?”
  我摇了摇头,对于目前的情况,我也只是知道,这绝对不是自然降温,而是有人在捣鬼。
  不过顺应着我们的话语,操纵低温的正主也传来了他的话语。
  “哈,只是略微降温,就已经这么敏感了吗,迪尔萨岚。”
  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回荡在空气中,久久不息。
  是龙语,还是我所认识的龙。
  我瞳孔微眯,一下子就得出了这两个并不算好的结论。
  伴随着正主的话语,天空上,逐渐有着纷扬的雪花飘落。
  “你先回去,这家伙我来对付。”
  没有回头,我叮嘱了一下昱耀,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
  “哼,把人类放回去吗?也好,这样就只剩下我们两只了。”
  冰雪之主并没有阻拦我的行动,而是继续在暗处说着大话。
  昱耀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既然操纵冰雪的龙没有要阻拦他的意思,他就乖乖在家里等着金龙回归就好。
  ……或者永不回归。昱耀不敢这么去想。
  硬生生遏制住自己发散的念头,少年往住宅的方向飞奔而去。
  待到少年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我才以战斗的姿态警惕着四周。
  “哎呀,他终于走啦。是我,迪尔萨岚,老冰龙。”
  原本那四面八方的声音顿时有了方向,说话的声音也变成了我所熟悉的音色。
  风雪戛然而止,极北的冰龙王自夜色中飞出,降落在我的面前。
  是老朋友啊。
  这么想着,我没好气地抬起右爪,对着冰龙邦邦两下。
  冰龙王也不还手,只是缩着脑袋做格挡姿势,跟我聊着正事。
  “当你没有抵达目的地,又失踪之后,我们就都猜到,你定位又出问题了。”
  “本着确认你还死没死的想法,我打开了世界之门寻找你的位置,挺幸运的,在第二个世界便发现了你的踪迹,不过这么看来,你怎么还活的好好的,我很失望。”
  对于这个老不死的话语,我的回应是,
  “呸!”
  我揍龙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老东西的话语还没结束,在喘了口气后,他又继续开口。
  “我知道你再次启动跳跃要等十五天,不过现在我都到了,要我直接把你带回去吗?还是你准备到时候离开?你这个刽子手,总不可能跟这个人类,发展出感情了吧?”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老冰龙的话。
  “不是爱情吧?”
  老冰龙的下一句话让我气不打一出来。
  “怎么可能啊!”
  我对此的回应是更加用力的爪击。
  “不是就行,我觉得吧,你跟人类是没有可能的。”老冰龙对我的爪击毫无反应,继续摇头晃脑,“而且你们之间还剩下三天吧,正好,也让我过去蹭几顿饭。”
  “哼,随你。只要别把窝里搞的全是冷气就行。”
  我不想理这只老混蛋。
  
  深夜,昱耀看着并肩站立的金龙与冰龙,目瞪口呆。
  
  
  
  4.
  距离回归还有一个小时。
  如我到来时一样,天边夕阳的遐红与更远的海岸相连,无垠的沙滩在视野内尽览无余,唯有水边那只圣翼的金龙昂首伫立,十分扎眼。
  少年走上前来,拥抱着我。
  我没说什么,只是昂首望天。身边的冰龙紧锣密鼓地做着离开前的准备,忙的热火朝天。
  “地点没问题吧?”冰龙歪过头来,向我询问。
  “你出问题我都不会出问题的。”
  看着冰龙侧过来的脑袋,我没好气地拍了一爪。
  在我们面前,名为昱耀的少年松开双臂,怅然若失。
  “你们真的要走了吗?”
  我还没说话,老冰龙便接上了昱耀的话茬。
  “总不能留这里一辈子嘛。就算到了你寿终正寝的那天,对我们而言,也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罢了。”
  这是长生种与短命种的悲哀,族群里经久不息的寿命论问题。无论是冰龙王,还是我,都是把这次相遇作为一期一会而看待的。
  “那你还会回来吗?”
  昱耀并没有听进冰龙王后面的话。
  “也许吧。等刀魂8出了,你用我的角色打到大师级,我可能就会回来了。”
  看着昱耀期待的眼神,我实在不忍心将拒绝的话语说出口。
  少年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喔。”
  相顾无言,冰龙又一次去检查临别前的准备工作了,只留下我和昱耀待在后院。
  “金龙,迪尔萨岚,在你走之前,我有件东西打算送给你。”
  “嗯哼?”
  我歪了歪头,望着昱耀认真的眼神,伸出右爪。
  昱耀俯下身,从肩包中翻出了一幅画。矫健的金龙昂首挺胸,如同活过来一般。在金龙的身侧,有着沉稳如水的银龙,目光中满是温柔。
  那是耀昱,昱耀心中的银龙,一反往常那华贵帅气的姿态,画像中的银龙,满是温柔。
  “我每天都是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以银龙的形象,与网上的其他人交谈。在此之前,我从未相信过这个世界上有龙的存在,即使谁跟我说你们的存在也不会去相信。”
  “直到你出现在我的面前,如天神一般高贵,优雅。待在你身边,我就感觉自己拥有了太阳。我明白,或许你哪天将会再度归来,又或许,这次见面只是一期一会,数百年后,我已经老去死亡,对你而言,也不过一眨眼而已。”
  与一开始的情形不同,现在昱耀的话语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悲哀,少年的眼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璀璨夺目,不可直视。
  “可即使如此,我也很感激这片刻的别样生活,这是独一无二的幸运。”
  “谢谢你,迪尔萨岚。那么,我就笑着向你跟你说声再见吧。刀魂出了之后,我会把你的角色打上最高段位的。”
  少年长吁了一口气,向后退了几步。
  在晚霞的映衬下,龙的面容映衬的一片模糊,纵使少年很努力的去观察,也难以看清龙的容貌。
  逐渐地,金龙与冰龙就像是画卷上的两抹龙形颜料,逐渐弥散在空气中。
  直到最后,昱耀才隐约听到了龙的话语,那声音微弱模糊,若是有些许疏忽,便将随着风声一同消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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